林樂芒将酒盛得很滿,酒液傾入杯中逐漸攀升,差兩指寬就要溢出杯口,再找尋下一隻酒杯卻沒了蹤影,隻見文以安一邊往外舀砂鍋粥,一邊搖頭笑着表示不太想喝酒。林樂芒欣然接受了,盡管偏酸的葡萄酒本身是為對方選的,她走到桌邊坐下,端着杯子喝下一大口。酸、澀、冰涼,所有的感受漫過齒縫,瞬時擠壓味蕾,咽下時,林樂芒感受到自己皺着眉頭。飲酒本身像一種輕微的懲罰,絕非愉悅的味道,絕非順滑的口感,可以理解為人們在自我懲罰後再惴惴地等待着血液裡燒灼起毫無理智的興奮。
原來她隻是想多喝些酒。
林樂芒确實沒怎麼吃飯,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喝到後半段連話都少了,徹底安靜後隻剩空氣淨化器自以為靜音的電子噪聲。文以安并不阻止顯而易見的過量,其實本身她們倆相處就不會粗魯幹涉,如同兩個獨立的電子元件,交換着微妙的聯結,注視、判斷,再啟動處理。就像晚飯的最後,文以安收拾了空酒瓶和酒杯,以及阻止了林樂芒要泡澡的沖動,因此,這會兒她才會右手捏着拔出的浴缸水塞、抓着淋浴頭的旋柄開關,另一隻手撐着浴缸邊緣勉力保持平衡,試圖不跌倒在屈腿平躺在浴缸底還吻着自己脖頸的人身上。
林樂芒說自己沒醉,她睜大的雙眼的确有着明亮清晰的眼神,她剛剛走向浴室的動作也肯定不搖不晃,可是她的臉頰上氲着紅暈,眼眶也滲着一層粉色。文以安沒想和她争論那些字眼,醉與否,那些飲下的酒精都在她的身體裡流動。所以她避開了身下探尋來接吻的唇,仰起頭将脆弱的咽喉喂給了她。
短暫噴灑過的水降低了肌膚的溫度,貼在側頸輾轉的唇溫燙地熨過,一雙手環過了文以安的腰,安撫的動作讓她逐漸放松腰腹的緊繃,金屬鍊條從指間滑下,水塞墜在浴缸邊緣又滾落地面。文以安最終将支撐的力氣丢到一邊,緩緩沉入浴缸包圍下的這個隐秘空間裡,浴室的燈隻開着最低亮度的一盞,幽暗更增添了安全感,還有比此刻更适合快樂的時間嗎?
(删)
林樂芒隻知道擅自行動後自己的頭就被兩側的大腿絞緊,身體被猛地推開,她沒預料到文以安手上的力道,坐起身望過來的眼神有些訝然。文以安挺起腰,雙手伸過捧起林樂芒的臉,用拇指的指腹幫她揩去唇邊的液體,溫柔地輕語說:“我說停的時候要停下,記得聽。”
平穩的話語和吐息,如果不是她拿掉玩具的動作十足情//色,林樂芒差點以為剛才與她翻雲覆雨的是另一個人。學姐的掌控欲向來不止對他人,也對自己。聽她如此的态度說話,像是對待小孩,林樂芒眨了下眼睛,問道:“所以你在床上說的話,陳糖都會聽嗎?”
她看到文以安的長睫下墜了一半,睫羽的陰影擋住了目光,重新掀開時,依舊有柔和的笑:“難以置信的是,平時别的話她不見得會聽,但床上的事很乖。”
“浴缸裡的事也是?”
林樂芒知道旖旎的氣氛轉瞬已逝,找了個話頭調笑起來,她想着陳糖最常用的伎倆,沉下身子坐在自己乖巧跪着的腿上,歪了歪腦袋,“那我和陳糖哪裡不一樣?”
“如果你要找我,你隻會來這裡,敲門沒人應答,也就離開了。但如果她要找我,來這裡沒找到人,還會混進台裡去,一直要到找到我才會停下。”
文以安沒有刻意指出林樂芒的舉動,她向後重新靠在墊枕上,一邊說一邊将自己肩頸以下都浸入水裡,她微微仰起頭看着暖黃的燈,言辭清晰地答了。
沒有預料接收到認真的答案,林樂芒的眉梢跳了跳,她歪倒身體,手肘搭在浴缸邊,掌緣撐着臉頰,接着問道:“那麼,在你看來,我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呢?”
“好。”
毫不猶豫的回答十分簡潔。
林樂芒沒有止步,她追問了一句:“那,陳糖呢?”
“不好。”
再一次,文以安的回答迅速又簡單,可是她停頓後又補充了一句,“但新鮮。”
對視的眼眸裡仍舊是笑意泛起的那場大霧,林樂芒不知道文以安口中的那點新鮮會不會變成一座海上燈塔刺破彌漫的霧氣,但她知道自己應當隻會一直遠遠望着,不去涉足。
第二天晨起,林樂芒打開冰箱拿牛奶,看見那瓶自制的蒜蓉辣椒醬隻剩下不到五分之一。她從未見過瓶子裡裝的東西這麼少過,就像她從來沒注意到在冰箱室内燈的映射下,這個玻璃圓柱體會透出七彩的光來。身邊變化的事情太多,很難完全看顧,林樂芒盯着那一圈圈落下模糊光環,體察出内心的一絲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