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都死了!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全家死光光了,這下真成了死光光了!”
薄連術看着那大爺有些發瘋的樣子,不禁将何為拉遠了些,質疑起來:“何隊,咱們還是自己調查吧,大義哥已經去拿監控錄像了,我待會就去找他們村支書問問情況,這大爺實在是不靠譜,滿嘴跑火車!”
話是這麼說,但何為還是想再從這大爺嘴裡,套出點在别處打聽不到的消息來。叫走了薄連術,何為又笑着臉迎了過去,沖着大爺就咧起嘴笑道:“大爺,耽誤您時間了,我還有幾個問題,能不能再麻煩麻煩您呐?”
“你看樣子就是管事的!脾氣好!不像剛剛那幾個,就想着趕我走,讓我趕緊回家!”
“大爺,實在是不好意思哈,我們這現場有些亂哄哄的,人多,沒傷着您吧?”
說着,何為還牽着大爺的手,左右看了起來。
大爺擺擺手,竟然抿着嘴笑了,倒是跟他剛剛那股子不太精明,甚至是有些遲鈍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您知道,這個死在這兒的人,她是幹什麼的嗎?得罪過什麼人呐?”
“得罪?她可太得罪人了!”
大爺連連擺着手,搖頭晃腦地跟何為說着,滿眼都是對裡面那具冰冷屍體的嫌棄。
“大爺,這人在村裡是不是不受人待見呐?”
何為意識到,自己可能找到了在那些村民甚至是村支書嘴裡都套不到的話,趕緊就順茬接着問了起來。
“她呀,跟好多男人都有往來的,說是做媒,實際上啊——是給她自己說媒呢!還有啊,時不時的就有些看着就像社會大哥的男的,去她家裡,她出門送人走的時候,也是笑嘻嘻的,誰知道背地裡是不是跟着□□也在幹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啊!”
“您認識那大哥嗎?”
“不認識,不過他胳膊上有好幾條龍!看着可吓人了!”
“大爺,他是不是還威脅過你們這些住在附近的村民,您還記得上次見到這大哥是什麼時候嗎?”
“哎喲,那就好早好早之前了,那男的得有半年時間沒來了吧,他倒是不搭理我們這些老婆子老家夥的,隻是每次那眼神一看呐——就不好惹!”
“那大爺,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畫個像,我們好找到這個壞人,您看行嗎?”
大爺滿口答應下來,被人帶去畫像的時候,也是滿臉的笑容,一點沒有緊張和慌亂的樣子。
“老何!問完了?”
阙上聞也跟着趕了過來,現場沒什麼有價值的痕迹物證了,該運回去的也已經運回去了。
“胡北月呢?還沒來啊,現場取證昨做完了?”
“早完了,我們住得近,一個小時就趕到這邊來了。小胡去走訪群衆去了,這邊小攤販挺多的,來得最早的就是肉鋪熟食攤的老闆,他們那裡肯定有些咱們想知道的東西的。”
“那大爺剛剛說,死者是個媒婆,而且跟一些社會人員往來頗深,我讓他去畫像了,不過——我覺得我已經有個人選了。”
何為打眼一看過去,就盯起了阙上聞來,就跟他什麼都不說,人家就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一樣,而且何為還是一臉期待地看着他的。
“行了,賣什麼關子,我還不知道你啊,趕緊說吧!”
“袁三兒!”
“袁大頭啊?那個人販子?王隊他們那邊不是已經盯他很久了嗎,要不去問問王隊?要真是他,這個案子說不定很快就辦完了。”
何為思索片刻,咬了咬嘴唇,有些疑惑道:“袁三兒咱們都認識,老江湖了,常年在邊境線還有周圍幾個市拐賣婦女兒童,要是咱們的這個死者真跟他有點牽連的話,她會不會也是人販子團夥中的一個下線?說不定她是專門拐賣婦女的,所以那大爺才會說,經常有男男女女在她家逗留,看樣子,咱們得先去她家裡瞧瞧了。”
“行吧,不管怎麼樣,你還是先跟王隊通個氣,這件事畢竟跟他們失蹤調查組也有些關系,你去找他問問,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屍檢報告下午發你手機。”
看着大隊人馬離開,何為也跟着叫上了薄連術,打聽了一下死者的住處,便驅車趕了過去。
“何隊,死者叫姚三妹,家裡還有兩個哥哥,十幾二十年前都死在礦山上了,父母也在早年間得病死了,她家裡應該沒什麼人在了。”
“聽說她兩個嫂子也死了?”
“是啊,戶籍信息顯示,她大嫂,也就是姚大國的老婆,在九幾年的時候,生孩子難産死了,二嫂叫句家翠,信息上顯示是失蹤,不過也已經失蹤十幾年了,基本上也可以判定死亡了。”
薄連術不停地翻動着手中的筆記,查找着關于姚家人的線索,何為開着車,透着眼前忽明忽暗的光線,他也開始設想起來。
這個姚三妹,既然是做“媒婆”的,那她的嫂嫂,會不會也成為了她的目标呢?失蹤十幾年這種事,要不是當事人自己有意隐藏的話,那大概率就是遭遇了拐賣或者是謀殺了。
“她大哥二哥沒有孩子嗎?”
“戶籍上看,姚大國有個女兒,不過也是失蹤了,姚二苗有個兒子——”
“怎麼了?”
看着薄連術失神的表情,何為也不禁跟着緊張了起來。
“何隊,他也失蹤了!”
何為沒有應他的話,而是自己在心裡琢磨了起來,一家子人怎麼能失蹤了這麼多個呢?而且姚三妹作為家裡最後一個看起來還活在人世間的人,她就沒想過去找自己的這幾個家人嗎?難道這一切,真的跟她的人販子生意有關系?
“給王隊打個電話過去,叫他先幫忙找人跟住袁立三,這人或許是咱們這個案子的關鍵。”
薄連術憋着想問的問題,點頭就掏出手機開始打起了電話來。
前頭的林子越來越深了,看樣子,這個姚三妹的家,應該是在快到南橋市的山區深處了。這種地方,往往就是拐賣和販賣人口最集中的地區,何為看着眼前越來越重的深綠色,心也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他甯願,死的隻有姚三妹一個。
但往往這種事,一旦跟人口販賣牽扯上,就是好幾十個家庭的破碎和陰霾了。這很難不讓何為跟着揪心起來,畢竟他自己,就曾經曆過這樣的磋磨。
“何隊,昨晚上抓回來那個家暴男,審出什麼來了沒有啊?”
眼見着氣氛有些尴尬,薄連術就開始沒話找話說了起來。
“他老婆是越南人,不好查,戶口也不知道是怎麼解決的,報案說她失蹤的也是周圍的鄰居,咱們手上也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怎麼抓他?隻能先放了。”
“那我回去先去戶籍那邊問問看吧,說不定又是哪個山區的失蹤女孩的戶口被她給頂替了。”
“到時候再去王隊那兒看看,他們那邊資料多,尤其是近些年的未成年少女失蹤案,一定要仔細看看。最好是從買家那邊查起,這種被冒領戶口的女孩,很多都是留守兒童,家裡也都是些不識字的老年人,道理、法理都不明白,稀裡糊塗就把家裡的戶口給賣出去了,讓人騙了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回去之後我一定仔細找找。”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何為就知道,這小子是還有些别的不好意思開口的話,憋在嘴邊呢。
“說吧,又沒别人了,是不是想問什麼?”
薄連術當然知道自己演技不怎麼樣,所以幹脆也就不掖着藏着了,直接了當地開口問道:“何隊,當年你父親的案子是不是就在這一片呐?你也好久沒來這邊了吧?”
何為頓了頓,醒了醒神,故作鎮定道:“不是在這邊,是大酒店那邊,以前那片酒吧街,現在早就沒影兒了,改成酒店的度假莊園了。”
何為用一種極其不在意的口氣,講述出了一件十幾年前的往事,要說他不在意,别說是薄連術了,就連他自己,也是不會相信的。
隻是他選擇了自欺欺人罷了,這麼多年活在無數的刑案、屍體、兇手之間,他也早就已經麻木了。
隻是他還在期待着,期待着自己能夠完成當年未了的心願,找到殺害父親的兇手,找到當年那個連環兇案的真兇!
茂密的林區,加上一條單排車道進出的水泥路,他們要去的村子,也被慢慢地蒙上了一層陰影,似乎那個地方,是個有去無回的去處一樣。
要不是路上還有公交車時不時地經過,何為甚至都要開始懷疑,當年思源集團,到底有沒有買下這邊的地皮來打造高端度假村産業了,為什麼這邊還是跟以前一樣荒涼。
“哎喲喂,真是陰冷陰冷的啊,咱們這是上山了吧,感覺風都大些了呢。”
薄連術抱着雙手,下車之後直打顫。
年輕人就是飄,還得是何為這樣的老男人穩重些,知道出任務的時候要多穿些,風度哪有溫度重要啊。
“喏——”
何為脫下大件的外套,遞給了瑟瑟發抖的他,還一臉的嫌棄,彷佛自己當年剛從警校畢業的時候,不是像他一樣的愣頭青似的。
“這不好吧何隊,我穿了,那你不就要着涼了嗎?”
“我年紀大了,代謝慢了,我扛得住,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大冷的天,也不知道加件衣裳。等你老了,到我這個歲數了,你就知道要多愛惜自己的身體咯!”
老生常談的話,這些年也經常出現在何為的嘴邊了。
他确實是上了歲數了,三十出頭好幾的人了,也該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