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不覺得她會是個很難對付的人,畢竟她都跑了那麼遠,去了那麼些地方了,都沒有想到紀中南會把最值錢的東西,藏在他們共同的家裡,足以見得,這個人腦子不太好使。
“丁小姐,這個号碼,眼熟嗎?需要我幫你給他打個電話嗎?”
“不需要了,你們警察真的很閑哎,這是我的私事,恐怕跟你們沒有什麼關系吧?”
“當然沒有了,不過——”何為從厚厚的文件夾裡,抽出一張紙來,遞到她眼跟前去,“要是基金會的人知道,你違背了你父親的遺囑,亂搞男女關系的話,他們會立刻停掉你父親留給你的一大筆遺産,我想,這應該是你這些年來,唯一的财産來源吧,盡管現在它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你想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我們就隻是想知道,紀中南死的那天,你都看見什麼了。”
她閃躲了一下何為審視她的眼神,肢體也不住地跟着收縮到了一起來,顯然,相比于剛才的氣勢洶洶,她現在已經有些沒底了。
“他死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你還沒問我,他是什麼時候死的呢,你怎麼就确定,他是死在你走之後呢?”
她徹底埋下了頭去,一邊打探着門上的小窗口,一邊搓着自己的手。
“丁小姐,我們勘查過現場了,我們的法醫也已經給出了紀中南具體的死亡時間,發現屍體的72-76小時之前,我想你應該還記得,你匆匆忙忙趕到機場,去廣州之前,在你家裡,看見了什麼外人的吧?”
“他不是我殺的。”
掙紮了半天,她開口的第一句,不出所料的,就是為自己辯解。
“我們當然知道不是你,人要是你殺的,你應該早就已經問出來,他私藏的畫,放在什麼地方了。”
她鼓着氣,看向面前趾高氣昂的何為,除了憤怒,剩下的就是不甘心了。
“說說吧,你都看見什麼了?”
“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還問我做什麼。”
“你們家——有三個針孔攝像頭,但正對着車庫的那一個,在案發當天晚上,失靈了,什麼都沒有拍到,所以我們想問問你。”
一聽有針孔攝像頭,她一下子又沒了氣勢,蜷縮在椅子上,甚至都不敢再擡眼看自己面前這兩個人。
何為也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于是叫了另外一個人出去,審訊室裡,就隻剩下了他們倆。
“丁小姐放心,我們會保護嫌疑人的隐私和安全的,這些東西,不會外洩。”
“是他裝的?”
“應該是,不過紀先生已經離世了,這個問題您要是想知道的話,可以去問問另外一個有嫌疑的人。”
“我可以告訴你們我那天晚上看見的事,不過···不過你們不能跟基金會,還有我那兩個叔叔去瞎說。”
“您放心,我說過了,我們會保護您的隐私和安全的,今天我們的對話,還有在您家裡搜查到的東西,都不會有外人看見或是知道的。”
“好,我說。那天晚上,他突然回家了,就看見···我們之間是有約定的,互相不打攪對方的生活,可他那天不知道怎麼了,非常生氣,甚至還砸壞了好多東西。後來···後來那個人就被他趕走了,隻剩下我們倆,我就問他,他說他要趕緊出手一樣東西,所以才回來的。我當時還以為是我那兩個叔叔發現什麼了,所以我跟他吵了一架之後,就想着開車去找他們對峙,沒想到···”
“殺手這時候進來了?”
“他是從車庫進來的,我剛想抽根煙,車庫的門就開了,是它自己打開的!我被吓到了,以為老紀是帶着我那兩個叔叔一起回來的,我就趕緊躲到了車裡,蜷在了方向盤下邊。他上了老紀的車,就是停在車庫最外面那一輛。老紀這時候也不知道抱着什麼東西,下了樓,丁玲桄榔的,我躲着,又很害怕,就沒聽太清。不過隔了一會,老紀的車裡就傳來了一陣奇怪的響動,咕咚咕咚的,很滲人。我就又在車裡躲了一會,直到聽見他開門上了樓,我才敢出來,到他的車裡去看了一眼。那時候他就已經死了,一雙手還被人給砍了下來,血淋淋的,我當時就被吓到了,我就趕緊跑了出去,打了車,我就去了機場。”
何為聽着她的描述,嗅到了一絲隐瞞的味道,正常人在發現這種事情的情況下,就算是不敢報警,也會選擇去一個安全又隐蔽的地方躲兩天吧,她倒好,竟然出了門就直奔機場去了。
“丁小姐,你後來可是連續輾轉南北兩地,在外頭晃悠了好幾天呀,難道隻是因為親眼看見丈夫被謀殺,害怕有人來追殺你嗎?”
“我···”
“直白點說吧,你那天是不是聽到那個殺手審問紀中南的過程了?”
她哽了哽口水,有些不情願地繼續開口道:“他是問了,說是幾幅什麼很值錢的畫,大概有一個億,老紀也回答他了,說是在家裡。我知道,老紀這個人,不信任我,更是不把這兒當家的,我猜,他應該是把東西放在他老家的宅子裡了,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趁着殺手上樓的機會,偷偷溜走了,飛去了紀中南老家,還有他最後工作過的地方,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那幾幅很值錢的畫?”
何為雖然很想笑話她,畫蛇添足,自作聰明,但從她剛剛的話裡,何為還是捕捉到了更為關鍵的信息,那就是那保險櫃裡面,是真有什麼東西的,不是紀中南單純拿出來糊弄殺手的。
何為他們找到的,隻有一半是真迹,另一半是仿品,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保險櫃夾層之上,也放着跟下面一樣配置的三幅真畫,三幅假畫呢?兇手找到想要的東西,所以才沒有繼續追蹤到紀中南的老家去,也就沒有遇到四處晃悠的丁漁了?
拿上東西,不顧身後的丁漁一直在那兒大聲嚷嚷讓他回去,何為立馬就開始給蔣方義他們打電話。
不出所料,博物館的畫,經過葉教授的鑒定,全是假的,都是紀中南自己做的仿品。
這墓裡的東西一出土,大部分都是被直接運送到了省博物館的,隻有那些書畫作品,被留在了葉教授的工作室裡,進行了第一輪的搶救性修複,做了固定,才被送到博物館去收藏起來的。那也就是說,紀中南動手仿畫,應該是在三年前畫剛出土的時候了。
“小胡,你查查,市面上的這種仿制品的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大量造勢銷售的,最開始拍賣的,是哪一家拍賣行。”
紀中南就算是有仿制畫的本事,他一個人,也不太可能能撐得起造勢、銷售這一條龍的産業,背後肯定有人在幫他。而那個來了結了他的殺手,很有可能就是他背後的大老闆派來的。
看來是這畫,中間出了什麼岔子,讓人發現他們被紀中南給騙了,所以他才會着急忙慌回家拿東西,準備去變現的,沒想到最後還是晚了一步。
“何隊,查到了,最開始在網上挂牌銷售這幅畫的,是香港那邊的一家拍賣行,三年前的起拍價是20萬元人民币,現在這幅畫還沒售出,但估值已經到了800萬,美元,而且還有人在不斷地加價。”
“是哪一幅?”
“最後一幅,網站信息顯示,要先成為拍賣會的會員,才能通過抽簽,有機會見到畫的全貌,現在從官網公開的信息上看,隻能看到全畫的一個角,不過簡介欄裡面,畫的故事故事倒是配的挺齊全的。”
“最後一幅畫的真迹在咱們手裡,殺手拿走的,是假的最後一幅。”
“所以——”
“你先跟着這個拍賣行,先查查他們老闆是誰,看看這幅畫最近有沒有要被賣出的迹象。”
“好,我先監控着。”
一幅就要八百萬,還是美元,難怪這個紀中南不靠他老婆,也能買得起路虎,還敢在葉教授的眼皮子底下,幹這種铤而走險的事,說不定也不是第一回了。
“哎,蔣方義啊,葉老呢?回去了嗎?”
“葉老心肌梗塞,現在去醫院了。”
“人沒事吧?”
“沒事,就是被氣的,剛剛在博物館跟你打完電話,他就急火攻心,暈過去了。現在正在醫院觀察呢,醫生剛剛說,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得再看看情況。”
“好,你們先在醫院陪着,我馬上過來一趟。”
走前,他還讓胡北月整合了一下資料,查了查近五年,那個香港拍賣行,拍出過的所有跟紀中南參與過的考古項目有關的藏品,尤其是書畫類的。
“何隊,紀中南的銀行賬目沒有任何問題啊,你是懷疑他早就開始幹這事兒了?”
“你再——算了,你先查那個拍賣行吧,剩下的我自己去查。”
何為猜想,紀中南的銀行賬目沒有任何問題,一則,可能是他有什麼隐蔽的海外賬戶,他們目前還沒有發現,二則,就是他有一個關系及其親近的人,在幫他收着這些這麼多年以來賺到的黑錢。
不過依照紀中南小心謹慎的性格,還有他畸形的家庭關系來看的話,他把錢放到海外的可能性不會很大,畢竟他連畫,都隻敢放在江源的别墅保險櫃裡。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有一個秘密情人,在幫他收錢。
去醫院的路上,何為又給鄢甯去了一個電話,告訴了他葉教授病倒的事。
“老師被氣急了吧?他人怎麼樣?”
“沒事,我馬上就到醫院了,他是被你那個師兄給急的,差點就沒緩過來。”
“師兄也真是的,我剛剛跟老師通過電話的,畫的事,我知道了,你那邊的案子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