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多年之後,選擇再犯案,還是以這種極其具有宣告意味的手段進行的,這讓何為對她的複仇行動,又多了幾分猜測。
隐約之間,一種不祥的預感,開始在他心裡彌散開來。
難道真是沖着自己來的?
可是為什麼呢?自己今年有什麼不一樣的嗎?沒什麼不一樣的吧?要是她看不慣自己功成名就的話,那去年就應該動手啊,那時候自己剛剛升職,正是打擊自己的好時候啊。
何為想不通,現在他手裡隻拽着祝想這一個線索。不管他是幫兇手跑了一次腿,還是真的已經跟兇手達成同盟了,他都絕對是個突破口。
來到祝想家附近,何為也沒有任何隐藏,大搖大擺地就去找了他。沒想到自己坦坦蕩蕩,人家倒是不在家,大門緊鎖,而且門前還一堆的垃圾沒有清理,雜亂不堪,看起來像是很久未有住的樣子了。
“跑了?”
何為趴在欄杆外頭向裡看了一眼,還沒等他多望幾眼呢,身後一雙大手就拍向了他的背。
“幹什麼的你!”
“哎喲!大娘,你好,我是警察,請問——這戶人,去哪兒了?”
“抓起來了!殺人犯呐!你是警察你不知道?”
“他兒子呢?”
“兒子?那傻乎乎的那男的呀?前兩天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誰知道是不是又是幹什麼壞事去了。”
何為本來還想拽着她再多問兩句的,沒想到人家直接一臉嫌棄地躲開了。見此情景,何為趕緊偷摸溜到了他家後院,打算翻窗戶進去。
這房子後邊是一片綠植,長得挺茂盛的,正好做個遮擋。他家的窗戶,也是那種,老式的玻璃窗,用一跟鐵絲就能一點點頂開裡頭的鎖頭。
窗戶并沒有關得很死,很快,何為就打開了它,身手敏捷地就跳了進去。
手上的小傷口,雖然有些隐隐作痛,但并不影響他的進度,快速地掃視完一圈屋内之後,他就來到了祝想的卧室裡。
一股子黴氣撲鼻而來,而且現在還是夏天,被單隔兩天不洗的話,味道也會愈發濃重的。
屋裡倒是沒什麼特别的東西,就是床頭櫃上的那台相機,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何為的注意。
何為戴上手套,翻了翻相機裡的照片,剛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站在西江邊上釣魚抽煙的朝松。何為立馬興奮起來,又接着往前翻了翻,果然,看見了興社村村支書孫女的放學照。
看來這小子接的單不少,從這些照片的時間上來看的話,他是從今年年初就開始跟蹤朝松的,隔段時間,相機裡就會多出些照片來。
何為很快就把照片翻到了頭,隻不過最後幾張照片很奇怪的是,它非常模糊,像是被什麼人不小心按下快門,才留在相機裡的。
“這什麼呀?”
何為把它給放大了,仔細看了看,沒瞧出什麼問題來,幹脆給它全拍下來了,想着帶回去給胡北月分析分析。
家裡沒有找見他人,何為又想到了祝想的那個未婚妻,祝想要是覺得日子難熬不好過的話,說不定會去偷偷看她。
何為還記得,之前拿到的資料裡,他未婚妻家在何處,帶着翻拍的照片,何為又溜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幫他把窗台上的縮扣給還原了。
可是到了人家樓下,何為愣是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天都黑盡了,祝想的身影也一直沒有出現在過這附近。
“不想媳婦兒?那你到底想什麼?”
等久了,何為的耐心也跟着耗盡了,難不成這小子真就隻是個跑腿的?
“不想媳婦的話——想曹貝貝呢呀!”
何為猛然發覺,是自己慣性思維了,祝想在這個時候,最想見到的,也是最能慰藉他的的,應該是他的妹妹曹貝貝呀,怎麼會是别人呢。
離胡家位置最近的墓地,就是西緣山上的那座了,那裡何為最熟。
深更半夜的,這上頭别說是人了,就連看門的大爺也都睡着了,見何為開着車來,還以為他就是來調個頭的呢。
沒想到何為竟然朝着他的保衛室,徑直走了過去,還跟自己打起了招呼來。
“大爺,您好,能開開門,讓我上去嗎?”
“怎麼回事啊你們,年輕人膽子都這麼大的嗎?大晚上不睡覺,老上墓地幹什麼呀。”
“大爺,剛剛也有人進去了的?”
“多着呢!你也去啊?不過我可得先說好啊,後果自負,遇到髒東西了,你可别怪我沒提醒你,監控都看着呢。”
大爺指了指上頭的監控錄像,算是把自己的責任給撇清了,随後就給何為開了門放他上山。
西緣山附近這個墓地,近些年随着東山林場礦區的坍塌,那邊的風水寶地變少了,所以這邊的價格就越來越水漲船高。以前隻開發了山這頭,現在連帶着山後頭也全都變成了墓地了。何為一個人,大晚上的走在上山的路上,放眼望去全是說不了話的未來鄰居,也覺得陰森森的,怪吓人的。
路過中間一片墓地的時候,何為朝那邊看了看,那就是自己父親的地盤了,不過今晚何為不打算去他那兒,曹貝貝的墓,還要在更上頭一點的位置呢。
之前跟祝想聊過天兒,聽他說起過,他回國之後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幫他妹妹遷墳,去了上山最好的風水寶地,光是那塊地皮,都花了他二十七萬呢。
那時候的祝想,還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究竟是因何而死,他那時候花這錢,隻是想讓自己早逝的妹妹能得一個更好的安息之地,隻是出于兄妹情誼的牽絆而已。不過要是在後來知道了曹貝貝的死因才去動遷的話,估計呀,他會直接把他妹妹的骨灰帶在自己身邊日夜看着的。
何為非常能明白他的這種心情,要是當年曹喆就把曹貝貝之死的真相,全都告訴他的話,他是一定不會要那套房子的,他一定會給自己的妹妹讨回一個公道。
走到快山頂的時候,何為總算是看到了他,一個人影,獨立于一排排的墓碑之間,一動不動的,死死盯着面前的地方。
何為沒有直接就向他靠攏過去,而是慢慢地繼續往山上走,站到他的身後,盯着他看了許久,直到祝想自己有了反應,回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他這才走到了祝想身邊去。
“你倒是膽兒大,這種地方,見到活人,竟然連點驚訝都沒有。”
“你也是啊,何警官,辛苦一天了,也不回去歇着,上墓地裡來幹什麼。”
他的話裡有話,何為聽了出來,卻沒有深究,隻是自嘲似的調侃道:“都是勞碌命,沒空休息。你呢,那個狗東西被抓了,所以你上山來了,看看她,對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不知道的,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很多事情,都是過去了之後才能想明白的。譬如今天,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麼?”
“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總要往前看,人呐,這輩子總得有點自己的念想,不然等真相找到你,一切謎團被揭開的時候,你就會無所适從,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在這個世上做點什麼的。”
“何警官真是個哲學家呀,我就不明白這些道理。”
說着,他就徑直略過了何為,打算下山去。
“祝想,”何為在他身後叫住他,“誰讓你去跟蹤朝松的?”
“——你去我家了?”祝想也很輕易地就聯想到了這一層上去,“哼哼,去就去了吧,沒事,我不會報警抓你的。當然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是姚興娜。”
何為再次叫停了他,這次他回頭了,還走回到了何為身旁來。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去找她呢,問我做什麼?”
“我明白你為什麼想要幫她,但我想問的,是她到底想要什麼。她把興社村的往事抖落出來,把朝松送到我跟前來,難道就是想看個熱鬧?”
何為問完,祝想就在石階上坐了下來,慢慢回憶道:“我為什麼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