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悠悠地晃悠着回去，走到樓下，蔡叔叔也從單位加班回來了。

“小為！吃完飯溜達呢。”

“蔡叔叔？”

何為驚訝極了，轉頭看了一眼那邊的單元樓，也不顧後邊蔡元國的呼喊，直接飛奔了回去，慌慌張張地開了門，想去給鄢甯他們報信。

剛開門進去，單思行也正在門口準備換鞋出來呢，兩人就正好在這個地方，撞到了一起。

何為有些語無倫次，隻說出了個“他舅舅回來了”的話。

單思行知道鄢甯的舅舅是什麼人，所以也趕緊就穿上自己的鞋，連鞋帶都沒來得及系上，灰溜溜地就鑽出了門去。

等把人送出去，蔡叔也還沒上樓來，何為蹑手蹑腳地就朝着卧室的方向，探索了過去。

鄢甯沒跟着一起出來，不會是還睡着呢吧？

等他撥開虛掩着的門進去一看，鄢甯不在裡面，但前頭的洗手間裡卻有人開着燈。

很快，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響起，鄢甯的身影也整個被照映在了洗手間的玻璃門上。

何為一邊看着，一邊出了神，直到蔡叔叔開門回家，使勁兒搖了搖他，叫了他兩聲，何為才回過神來。

“啊？蔡叔叔，你回來了。”

“怎麼了小為，是不是感冒了，剛剛在樓下，我就叫你了，你沒聽見啊？”

“不是，我···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煤氣好像沒關，我就上來看看。”

“害，我還以為是你生病了呢，怎麼樣，這兩天叔不在家，跟小甯，你倆相處還算是适應吧？”

“嗯，挺好的，小甯哥特别照顧我。”

“他呀，從小就不會照顧人的，脾氣也臭得很，你呀，要是真跟他吵架了，就把他當個屁放了好了。”

“沒有，怎麼會呢。”

蔡叔進廚房放東西去了，何為就趁機再往浴室那邊看了兩眼。

雖然心裡不甘，自己現在甚至還嫉妒心四起，但他除了偷看兩眼，也什麼都做不了。

洗完澡出來，鄢甯還在四處找吹風機呢，坐在客廳裡的何為，就已經拿着吹風機在等着他了。

“何為，你回來了。”

鄢甯背過身去，有些心虛地擦了擦頭發，隻能假模假樣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淡定地跟他聊着天。

自己本來是不打算再跟那個單思行有什麼聯系的，可是他突然找上門，還···還整出了些新花樣，自己也是一時間沒有把持住，這才又犯了錯。

隻不過讓這小孩看見了，他肯定會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的，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是個浪蕩子，輕浮得很，以後都不跟自己來往了。

剛準備開口，跟他要吹風機，沒想到何為就自己走到了他身後來，一把扯下他搭在頭上的毛巾，細聲細氣地說道：“我幫你吹吧，你手疼。”

鄢甯有些錯愕，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呢，何為就已經撥弄着他的頭發，按下了開關，幫他吹了起來。

吹風機的聲音很大，以至于何為即便是已經靠他很近很近了，鄢甯也絲毫沒有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鄢甯頭發短，很快就吹幹了，吹完之後，何為還特别細心地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脖頸上殘留的頭發和水漬。

“謝謝啊，舅舅呢？”

“蔡叔叔又接了個電話，出去了，應該又是案子的事。”

何為在架子上收拾東西，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鄢甯早已經轉過身來，在看着他了。

鄢甯很想跟他解釋，自己不是變态，他怕，怕何為從此之後就不敢再跟自己睡一張床了。

可是還沒等他開口，何為就先行表示道：“今天的事，我不會跟蔡叔叔說的，小甯哥你放心吧。”

“别叫我哥了，把我叫老了，我就比你大幾個月而已。論起農曆年份，咱倆是同一年出生的呢。”

鄢甯也适時地找到了話題，化解了眼下這十分讓人不自在的場面。

“那你為什麼大學都要畢業了，可我才剛上大一？”

“因為我跳級了呀。”

鄢甯順勢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并招了招手，叫何為也坐過去。

坐到他身邊的位置去，何為很是不自然，也顯得有些局促。蹑手蹑腳的慢慢靠近過去，鄢甯也開始講起了自己的求學之路。

“我媽之前想讓我去國外讀書的，但我爺爺外公他們怕我出去了會跟着學壞，跟他們也不親了，所以就讓我留在家裡上學了。但我不喜歡家裡，所以一直跳級讀，後來我報了志願，就來了東林了，反正我舅舅也在這裡嘛，這裡是我媽媽的家。”

“那叔叔呢，他也不讓你出國嗎？”

何為這話算是冷不丁的問道了鄢甯的痛處了，他面露難色，顯得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起自己的家裡事。

畢竟自己之前的朋友，都是多多少少對自己的家庭情況有些了解的，或者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家庭情況，隻是在意自己這個人的，所以根本不會在他面前問起這種問題。

何為很會察言觀色，問完之後，他便在鄢甯的猶猶豫豫中發現了他的尴尬，趕緊就轉移話題道：“我聽蔡叔叔說，你是讀曆史專業的，我還以為跳級的人，都是讀什麼數學物理這種專業的人呢。”

“主要是——我喜歡曆史，喜歡這種往事已成風，現在由我掌控，由我評述的感覺。做實驗，不可控性太強了，我不喜歡。”

何為笑眯眯地找補，鄢甯的回話卻顯得極其嚴肅隆重，仿佛他倆之間的對話，一下子就變成了什麼專業訪談一樣。

“你好厲害。”

鄢甯也知道自己多疑敏感了，突然的轉變肯定會讓他大吃一驚的，所以在說完這些之後，就打算說點别的來調和調和氛圍，沒想到何為卻對他露出了一臉不可置信的驚喜。

“你羨慕我？”

鄢甯更覺得驚奇，幾乎每一個聽到他是學曆史專業的人，都會對他生出一些不加掩飾的惋惜之情來的，但何為似乎并不這樣。

他羨慕自己，甚至是崇拜自己。

“對呀，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你在往這條路上走，但是我就——”

何為失落地垂下頭去，不自覺地按着自己的兩個大拇指就開始摳起來。

“你讀了警校，目的性這麼明顯，你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嗎？”

鄢甯追問道。

“我不知道，”何為也猶豫，面前的鄢甯，看起來是那麼出彩，他不一定會想聽自己那些蹉跎的人生故事的，“隻是我爸死了，我覺得我應該來讀警校，這是他生前對我的期待，我隻是想去完成它，僅此而已。一個學期了，除了上課訓練，我不知道自己在學校，到底還應該幹點什麼。”

何為說完，還以為鄢甯會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說的煞風景的話，陷入不知所措當中去呢，所以他轉臉就低下了頭去。沒想到鄢甯卻慢慢向就靠近而來，撩撥起了他垂上媚眼的頭發，輕輕挑着他的半張臉，溫柔地勸慰道：“你會成功的，這是一個新的開始，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對你有所期待的。”

從來沒有人跟自己這樣說過話，本來就腼腆的何為，現在顯得更加局促了些，鄢甯說過什麼，他早就已經聽不見了，他就隻記得，自己擡眼就看到了一雙閃動的雙眸，正癡癡地望着自己，而且自己正感受着他的溫度呢。

鬼使神差的，何為的手就跟着搭到了鄢甯的手上來，将它死死按在了自己臉頰上。

直到面前的眸子裡，迸發出了絲絲的不可置信，等它開始轉動起來，何為這才察覺到，自己剛剛是幹了一件多麼沖動愚蠢的事。

他猛地一下彈射起身，站到了沙發的遠處去，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東西，這才停下。低着個頭，語無倫次地就開始道歉：“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沒事，你——加油。”

鄢甯也有些慌亂了，他剛剛的舉動，在一個本就心懷不軌的人看來，絕對就是一種暗示。

他喜歡自己！

鄢甯怎麼說也是久經沙場的老手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他摸了這麼一下，心裡還跟小鹿亂撞似的，激動地不得了。一個轉身，他就直接鑽進了卧室裡去。

躲到門後，他甚至還捏緊了剛剛彼何為觸碰到過的肌膚，沉醉似的嗅了起來，聞着聞着，就咬着自己的拇指肚笑了起來。

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小子這些天就是在偷看自己，不過他膽兒小，又害怕被舅舅發現了，所以一直不敢妄動。今天倒是受了刺激，邁出了第一步。

鄢甯使勁兒回憶着他那生澀的模樣，簡直是比擺在案闆上任君索取的肉還要讓人心癢癢些。

所以，他得再一次地确認一下，他是真的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