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夜夜閉着眼睛像具真正的屍體枯躺到天亮，早已經習慣到麻木，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卻瞧見湯姆眉頭狠狠一跳，胸腔裡頓時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絞了一把，又暖又酸，幹脆往他的方向一歪，手臂一伸：“讓波特和另一個你決鬥，也是你計劃裡的重要一環嗎？”

湯姆非常順手地把她探過去的那隻手握在掌心裡，一根根摩挲着她的五指玩。“不能算。對波特來說，和我的決戰既然不可避免，那麼敵人是一個連路都沒法自己走的可憐蟲，總比是重獲肉身和魔力的黑魔王要強。他一定會盡力避免自己成為‘伏地魔’複活的材料，或者至少把複活推得越晚越好，我自然要阻止他當場逃跑。至于能不能從他身上弄到血——那個我還不算瘋得太徹底，不至于連這點事情都搞砸。”

“所以決鬥是順帶的。”

“正好給波特制造一種‘一切都會朝着既定的方向發展，無法徹底扭轉’的錯覺。他越是焦躁，越想扭轉，就跳得越高，對我越是有利。”

艾蕾奧瑙拉眨了眨眼，從長長的睫毛底下瞧着他。“所以你打算怎麼弄到那個預言球？”

“當然是——在他們打得不可開交之前下手了。”湯姆笑笑，“不過這件事不急。”

魔法部作為英國巫師社會的核心權力機構，想要入侵其中并不簡單。食死徒中不少人在戰争後逃過了牢獄之災，十幾年來，有的人在各個部門内升遷調動，有的人四處結交施加政治影響，所以伏地魔一聲令下，衆多部下為他效勞，下到調開當夜值班的職員，上到散布假情報吸引傲羅隊伍，才能讓整整兩夥人大搖大擺如入無人之境，掀翻半個神秘事務司，又險些拆掉整個大廳，都沒有引來哪怕一個魔法部人員。

據湯姆回憶，他前世複活後決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設法弄到那個預言的完整内容。幾個月的一無所獲、處處碰壁之後，他才終于得知預言的副本被保存在魔法部——神秘事務司就是這樣的地方，即使是無數食死徒及其家族組成的龐大網絡，也很難将觸角伸入其中，奧古斯特·盧克伍德在被捕入獄之前是僅有的一個間諜。

既然伏地魔還要過大半年才找到真正的目标，鳳凰社和食死徒針鋒相對，波特那邊又大概率不會再按前世的軌迹走，那麼取預言球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等到至少其中一方開始行動之後才能考慮。在那之前，每一天的生活還是照常要過。

“你的計劃總是最穩的。”

“因為我已經吃夠了自以為是的虧了。不管怎樣……我絕不能再死，絕不能再回到那個地方去。”

艾蕾奧瑙拉反攥住湯姆微微發顫的指尖。她雖然感覺不到溫度，卻能猜想得出此時他的肌膚一定冰涼。“我相信你會活下去，也相信你會赢。隻要你需要我，不論什麼時候，不論做什麼，我在這裡。”

那雙黑眼睛濃如深夜，專注凝望了她半晌，慢慢阖上，一雙手臂環住她。他們現在一坐一斜倚的姿勢抱起來有些别扭，他仿佛毫無察覺似的，懷抱收得比先前還緊。艾蕾奧瑙拉聽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重歸平穩，臉頰在袍子上蹭了蹭，也不再動。

她和他之間的事情倒是攤開來說明白了，實際上剩下的未解之謎隻有多沒有少。破碎的靈魂是如何完整的，尚且隻有一個沒法證實的假說，更别提其餘那些——湯姆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波特又是怎麼來的？兩件事之間是否彼此關聯？湯姆和伏地魔之間的聯系還有沒有别的影響？是否能夠解決？如何解決？

魔法世界裡，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契約”、“聯系”往往最為沉重。就像牢不可破的誓言，隻是三句輕風般的言語，一旦違背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她不能不警惕，不能不留下後手。

還好……還好湯姆讨厭依賴外物，更喜歡使用自己的魔法達成目标。一時半刻，他不會想重啟她父親的人造人研究。否則他就會立刻察覺，靈魂依附在人偶身上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父親的研究也根本沒走到注入生命那一步。

哪怕是以防萬一，是她過分小心也好……現在他還不能知道“那條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