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天太冷，還是自尊心作祟，葉驕的臉比方才更紅。

他小心翼翼埋藏的秘密，居然早被徐壯壯盡收眼底，用她自己的方式呵護着。哪怕知道他欣賞不來字畫，卻仍是堅持要送，這一切，究竟意欲何為呢？

“對了，你生病了嗎？”徐壯壯問道。

“給我妹買的。”葉驕摸向自己的錢袋子，“對了，藥錢給你。”

“不用了。”徐壯壯一眼掃見葉驕身上挂着的護身符，心跳不由得加速。他重重舒出一口氣，道：“回去吧。”

葉驕當真聽話，立即收回手，提着藥跟在徐壯壯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誰也未曾開口。

葉驕悄悄擡頭望向徐壯壯的背影，不知怎的，往日那股沖勁兒竟消逝不見，隻剩下自卑。

是的，自卑。

在遇見優秀的人時，他的心裡經常百般煎熬。嫁入豪門是他的夢想不假，但真的與富家牽扯在一起時，他時常會下意識疏遠，而且會時刻保持警惕，生怕對方發現自己的秘密，又怕自己因為家境遭到嫌棄。

可徐壯壯是個意外。

兩人第一次見面就鬧了個大烏龍。

當時徐壯壯親自去抓犯人，誤打誤撞把葉驕抓進了有律司，一番争鬥後，徐壯壯才發現自己抓錯了人，趕忙向葉驕道歉。

可葉驕哪是個好惹的主？他不依不饒，非要徐壯壯給他一筆補償款，徐壯壯性格憨厚，再加上是他先犯了錯，便領着葉驕去品香樓吃了頓飯，還給了一筆不小的費用。

兩人就這麼相識，之後的日子裡，徐壯壯總是能在湖心亭遇見葉驕。

葉驕起初沒把徐壯壯當回事，但徐壯壯是一司掌司，在甯城赫赫有名，總跟徐壯壯走在一起，也能提高他的知名度。但當徐壯壯真向他示好的時候，他打起了退堂鼓。

暧昧的氣氛僵持不下，鬧到如今這步，葉驕亦是說不出的難受。

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人剝離，漸行漸遠。

易顔的路程比有律司要遠，眼見有律司的牌匾，葉驕正準備開口向徐壯壯告别，便瞧見有律司門前出現一個嬌小的人，朝兩人的方向擺手。

走近了些，葉驕才認出，是那日與徐壯壯同行的二司掌司。

“徐掌司！”秦幼小跑到兩人身前，大口喘着氣，“你可算回來了，我這有個案子弄不明白，快來幫我看看。”

“好。”徐壯壯側過身，想和葉驕道個别，卻發現葉驕越過她，頭也不回。

徐壯壯注視着葉驕的背影，隻覺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冷氣侵襲眼底，刺得她生疼。

秦幼順着徐壯壯的目光看過去，他已經步入情窦初開的年紀，自然知道怎麼回事，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那個。”秦幼壓低了聲音，“對不起啊徐掌司，當時他離你太遠了，我不知道你們是一起回來的。”

徐壯壯輕籲口氣，“無礙，進去吧。”

她又能怎麼樣呢？她總不能強迫葉驕和她好吧。

臨進之前，徐壯壯又側頭看了一眼葉驕。

小小的身體披着厚厚的棉髦，由内而外透着倔強。

而葉驕帶着這股倔強，一路抿唇回到易顔，在踏入店鋪的一刹那，他沒忍住紅了眼眶，啪嗒啪嗒地流下小珍珠。

最先發現的人是唐似玉。

“你怎麼了？”唐似玉以為自己看花眼，他壓根不信葉驕會哭。

“沒事，風吹的。”葉驕蹭了蹭眼皮，鼻音厚重，“外邊太冷了。”

唐似玉這才松出口氣，“我就說，你怎麼可能會哭呢。”

葉驕哽住喉間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提着藥包去葉歡身邊。

葉歡依舊保持他離開時的姿态，面色看起來更差，還時不時咳嗽兩聲。

葉驕将藥包放到葉歡身邊，囑咐道：“晚上回家記得吃了”

葉歡聽葉驕聲音不對，猛地轉過頭，猝不及防地撞見葉驕抹眼淚。

“哥，你沒事吧？”葉歡不放心道。

葉驕隻是搖了搖頭，“沒事，忙你的去。”

葉歡覺得古怪，直至下午秦珏來作畫，葉驕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秦珏最擅長察言觀色，葉驕的情緒不佳，他一眼便瞧了出來。或許是出于職業道德，他悄悄問葉歡：“他怎麼了？”

葉歡小臉一皺，“我怎麼知道，罷了，我們上樓作畫。”

兩人還未踏上樓梯，秦珏便停住腳步，扭頭望向店門口。秦珏滿目狐疑，同時摻雜着警覺，葉歡見狀，順勢看去，竟然瞧見一個身穿有律司官服的人跑了進來。

秦幼一路風風火火，卻在看見秦珏時迅速收斂。他咽了口口水，不敢去看秦珏，而是四處掃視店内，很快便尋到了葉驕。

“葉公子。”

葉驕擡起頭，臉瞬間垮下來，一言不發地盯着秦幼。

“跟我走一趟。”

此言一出，葉歡最先擋在葉驕身前。她居高臨下俯視着秦幼，語氣不悅：“我哥他犯了什麼事你要帶他走？”

秦珏在場，秦幼自是不敢鋒芒畢露，哪怕葉歡觸及到他的怒點，他也必須忍着。他緩了口氣，壓住怒火，道：“他沒犯錯，是徐掌司要見他。”

葉歡眨眨眼，疑惑地“嗯”了一聲。

葉驕亦是錯愕不已，不解地望着秦幼。

秦幼不知作何解釋，秦珏的視線令他膽寒，他緊張得不敢開口，幹脆上手拉住葉驕的胳膊。

“跟我走吧！”

店内的所有人尚未回過神，秦幼卻早已拉着葉驕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