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時,葉驕歡笑的聲音從房間外飄過,葉無雙登時落下兩行淚,哽咽道:“她們是無辜的。”
那一刻,季千是真的不想離開。
明明她對葉家已經厭倦,巴不得有朝一日走出葉府。可機會真的擺在她面前,她覺得一切仿佛是個哄騙她的夢境,是那般不真實。
季千抱住葉無雙,手上的信封泛起褶皺。她埋怨自己為何沒仔細看看葉無雙,當年招贅媳時,為何滿眼都是葉無清。
如果能重來一次,季千真的很想和葉無雙長相厮守,她一定會讓葉無雙活得輕松自在。
季千下午收拾好包袱,領着葉驕去了葉無清的住所。
葉無清正喂葉歡喝粥,葉歡嘴巴小,葉無清必須一點點喂進去。季千的出現并未讓葉無清停止動作,他向許久未見的老情人輕笑道:“再等一下。”
季千沒催,坐在一旁默默看着葉無清喂粥。
葉無清擦去葉歡唇邊的米粒,他揉了揉葉歡的頭,眸間溫柔似水。
“帶她走吧。”葉無清起身走至季千身前,他對上季千的眼,發現那雙眼裡再沒了曾經的悸動,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季千從未抱過葉歡,接過時,葉歡竟然抓着葉無清的衣袖不松手,小臉擰成一團,帶着細碎的哭聲。
“乖,跟阿娘走。”葉無清撤去葉歡的手,季千才能抱住葉歡,葉歡在季千的懷裡一直伸手去碰葉無清,嘴裡喊“爹爹”。
“這些年辛苦你了。”季千淡聲道。
“你我都知道歡兒是怎麼來的,不必多說。”葉無清道,“當着孩子的面談論這些,不好。”
季千沒再多言,直截了當地向葉無清告别。
跨出葉府門檻的一瞬,季千沒感覺到暢想中的自由,相反,她總覺有一股力量在呼喚她回頭,可能是葉無雙,也可能是葉無清。
可世道不允許她留在葉家,戰亂四起,民不聊生,一向安穩的甯城都出現了暴動。
季千問自己:領着兩個孩子,她能去哪?回錦川嗎?怕是早已淪陷了吧。去别的國家嗎?兩個孩子又能撐多久?
她在葉府門前站了許久,看到街上乞讨的叫花子,她尋思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她已經習慣了不愁生計的日子,葉無雙給了她足夠的銀兩,那她總不能閑散一輩子吧。
季千最終決定留在甯城。她在城中尋了個小院,旁邊沒有鄰居,她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倒也靜谧。
赤平攻打進甯城實屬突然,城中的百姓毫無防備,城門便被攻破。赤平大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鮮血很快撒滿了甯城,衆多富商早已逃離甯國,而葉家是少部分中的一個。
季千的小院是難得安甯的地帶,她終日坐在小院裡,嗅着空氣中的腥臭味,望着守護宮門的城牆。
葉家全府上下隻有十四人,與赤平大軍周旋,幾乎散盡了家中财産。七位公子和六位良人被赤平大軍掠奪,在一次次折磨後咬牙隐忍,隻為了能拖延時間。
葉無雙的身體禁不住糟蹋,油盡燈枯時,葉無雙拔出頭上的簪子,狠狠紮進赤平将士的脖頸。他的屍體被懸于城門之上,不着寸縷,身上盡是青紫和血痕。
季千聽說這個消息,顧不上家裡的兩個孩子,拔腿就朝城門口跑。
曾經相伴的枕邊人現下以這般屈辱的方式死去,她憤怒不已,卻又無能為力。
士可殺不可辱,葉無雙的死激起了葉家的反抗,他們用各種辦法去殺赤平将士,哪怕同歸于盡,他們也要路上多幾個人給她們陪葬。城牆之上挂着的屍體越來越多,到赤平占有甯城一月時,足足有十四具。
“誰敢再反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赤平将軍手指城牆上的屍體,散發出擋不住的威風,“不出七日,我們便可打進皇宮,區區甯國,也敢與赤平作對!”
季千擠在人群中,城牆上的屍體刺痛了她的雙眼。她抖着手握住腰間的短刀,想上前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卻怎麼也邁不出第一步。
赤平大軍紛紛附和,人聲鼎沸之時,一根羽箭刺穿了赤平将軍的後腦勺。她瞪大雙眼,随即從馬上翻了下去。
城牆之上站着一個身着銀铠的女子,手拿雕弓,背負羽箭,單腳踩着城牆頭。她于萬萬人之上高聲喝道:“殺!”
随着女子一聲令下,城牆之外呼聲振起,緊閉的城門破開,赫然是前來支援的甯國大軍!
赤平大軍一瞬間陷入恐慌,沒有将軍,那還打什麼仗?
紅色铠甲的大軍東躲西藏,百姓們也趕忙閃到一邊,與赤平大軍擦肩而過時,不忘踹上一腳,再撿起赤平軍的武器補刀。
季千終于生出了與敵人一戰的勇氣,她抽出短刀,發洩出心底的憤怒,鮮血很快染紅了她的衣衫,她卻發瘋般停不下手,巴不得能再多殺幾個赤平人。
“我乃振國侯陳枚!”一舉射殺敵方将軍的女子坐在馬上,眉眼凜冽,散發出震懾所有人的肅氣,“赤平人陰險卑鄙,不守盟約,陷甯國于不義。甯城的百姓們,你們堅守至今,做得很好!”
陳枚舉起手上的長矛,高聲道:“赤平大軍不需要繳械投降,統統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