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告别我們,六月份高考完我們仨就是四海為家各奔東西了。”郝升指了指許嘉清,高鏡一還有自己。
“怎麼,你要考哪兒啊?”何洛問道。
“北大,物理系。”郝升道。
“喲呵,口氣不小啊,你成績有那麼好嗎?”
“考不上明年再來。”
許嘉清覺得耳朵像被塞了電視雪花一般,沙沙的逐漸聽不清了,隻有郝升那句各奔東西在回蕩,又化作鐵錘一遍遍擊打着他的胸膛,現在是二月份,還有四個月他們就要分别了啊......
他的腦海中閃爍起上學期的走馬燈,告白,校慶,造謠,生日,一模,柏雪,郝升,何洛,羅栎,高鏡一......
他總覺得一切都會繼續,明天,郝升還是會嘴欠地和他扯皮,何洛在校園裡遇到他會喊他清葉表哥,學生會的活動一件接着一件,羅栎會問他“嘉清學長,你覺得這樣如何?”
明天,高鏡一還是會不厭其煩地教他做題,在和風煦日之間,他會一直靜靜地坐在他的右手邊。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他總覺得時間無限,畢業遙遙無期,總覺得身邊的這些人不會走,總覺得彼此會永遠在一起。
原來不是,時光在不經意間溜走,四個月,掰着指頭數,都不用一隻手就能數完了。
“嘉清?”高鏡一喊他。
“啊?”許嘉清轉頭看他:“幹什麼?”
“我問你呢,嘉清學長,你想考什麼學校什麼專業啊?”何洛道。
“我......想考傳媒方向吧。”
其實他什麼都不想,他隻想讓時間停下,留在過去的五個月,然後循環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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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鏡一和郝升下午都有補課,兩人吃完飯便早早走了,許嘉清陪着何洛去醫院看清葉,到的時候,病房裡隻有護工在,簡單聊了兩句許嘉清便讓護工出去休息一下,何洛說有外人在,她不知道該怎麼張口和清葉告别。
何洛還是有些扭捏,時不時撓撓頭,捏捏衣角的,她嗯嗯啊啊地說着些道别的話語,不時看向許嘉清,歪着腦袋,左手尴尬地摩擦着後脖頸:“有點......尴尬呢。”
許嘉清本想說些寬慰的話,她卻突然道:“雖然我想着要好好地道别,但是現實也就不過如此。”
他沒明白她的意思,卻見她神情暗淡,眼眶微微泛紅閃着淚光,這叫他有些手足無措:“怎麼了,為什麼哭呢?”
“嘉清學長,其實我不想走的,我不想去國際部,我覺得現在很開心,能擁有現在的環境,認識現在的同學認識你們我覺得很開心。”何洛抽泣起來:“可是我爸媽說要我早些适應國外的教學方式,别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剛才何洛笑眯眯貌似成熟的模樣再次浮現在腦海之中,原來那些話都是從何洛父母嘴裡說出來的啊,許嘉清心想,或許當時何洛這麼說,也是在勸說她自己?他從一旁抽了兩張餐巾紙遞給何洛。
“那你有把你的想法和他們交流一下嗎?不是都說進了一中就是半隻腳踏進了清北嗎?你在本部好好念書也是條好路子啊。”
何洛點了點頭:“我爸爸說,如果我是為了自己的未來決定留在本部,他可以尊重我的選擇,但我現在之所以不想走純粹是因為我舍不得現在的同學朋友,傻子才抓着過去不放手,那是不值得的。我本來覺得他說的不對,可是就像剛才郝升學長所言,就算我現在不走,到了六月份,我還是會告别你們,到了高三,我也會告别我的同學們,就算我想停留在原地,我拼命珍惜一切,時間還是會流走,人還是會分别。我還沒有經曆高三,我不知道,嘉清學長,你告訴我,你覺得我爸爸說得對嗎?”
許嘉清,又或者該說是清葉沉默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理性來看,何洛爸爸說得在理,何洛現在隻念了一個學期,未來到了新的地方還會有新的同學等着她,她們會相處更長的時間,建立更深的友誼,但是,用值得與否去衡量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真的恰當嗎?
一直以來,自己都是那個抓着過去不放手的傻子。
當初關惠林和葛軍要離婚,嫁給許儒樹,她固執地不肯放手,明明也知道這是不可挽回的事實,卻還要以死相逼,弄得全家難看。
方才呢,又不切實際地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過去的五個月循環不止。
那别人是怎麼想的?
她想到了班級裡的志願牆,柏雪寫了複旦,前桌的龔傑寫了交大,徐思揚寫了清華CS院,郝升這樣吊兒郎當的家夥剛才也能斬釘截鐵說出自己考不上北大物理專業就複讀,他們是怎麼想的?他們在落筆寫下未來的時刻是否有過不舍?
還有高鏡一,他選擇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道路,他放棄了轉部,放棄了清華的保送,他又是怎麼想的?他為什麼不曾猶豫?
高鏡一說過他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去追尋。
“何洛,為什麼你爸爸覺得你去國際部,出國留學更好呢?”
“因為影視或者藝術方向的專業,國外可以選擇的好學校更多。”
“學這個,是你的夢想嗎?”
何洛點了點頭:“我很喜歡寫東西畫畫,将來想做個導演,或者藝術家什麼的。”
許嘉清笑了笑,他說道:“那在我看來,去國際部确實是你更好的選擇,但是,你爸爸所說的話,我認為這不是一個值得與否的問題,友誼同樣珍貴,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還是不能如此功利地去衡量。”
他接着道:“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自己最終想要的是什麼,郝升想要的就是考上北大物理專業,你口中的學神,高鏡一,他做了叫所有人大吃一驚的選擇,他放棄了轉部,放棄了保送名額,因為他告訴我他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去追尋,而你呢,何洛?追尋繪畫與寫作的夢想,不是你最終想要的嗎?”
何洛嗚嗚地哭了會,繼而呢喃道:“可是我還是舍不得,難道你不會舍不得嗎?”
會,當然會,如果明天再也見不到大家,見不到高鏡一,怎麼不會舍不得?可是......
“何洛,真正的朋友不會因為道路的分叉而告别,他們會為了再次靠近彼此而互勉互勵,可能會走向不同但都是越來越好的道路,作為你的朋友,我想看到你走上一條适合你更好的路。”
何洛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他,他瞬間紅了臉,覺得自己方才真像個好為人師的說教士。
“我是不是說太多了,這隻是我自己的想法。總之,無論你去了哪裡,或者我去了哪裡,我們永遠是朋友。”
何洛搖了搖頭,燦爛的笑容再次回到了她的臉上:“我明白了,謝謝你,嘉清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