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葉呆住了,她一直以為自己瞞得很好,原來許儒樹早就知道了,也是,整整一個學期所有考試成績都下滑這麼多,怎麼可能不通知家長?
“對不起。”現在她隻能說出這三個字,對不起,沒能扮演好許嘉清。
汽車駛入隧道,隧道裡聯排的黃色小燈将車内都染黃了,許儒樹漸漸停下了車子。
“是爸爸對不起你。”他雙手掩住臉,聲音哽咽道:“對不起啊,嘉清,爸爸沒有照顧好你。”
清葉跟着濕了眼眶,眼淚止不住地流:“沒有,爸爸,你做得很好了,其實,其實我也沒有忘掉很多。”
她回憶高鏡一和她說過的過往回憶還有夢裡的内容,說道:“我記得我媽媽叫沈潔,她是出版社的編輯,我記得心心,她左耳一直戴着一個黑色的助聽器,我很疼愛她,還有小時候和鏡一他們一家一起在飛龍......”
許儒樹轉頭看她,她被那個眼神中的難以置信扼住了喉嚨,是啊,怎麼會有人像背書一樣訴說自己的過往呢?
那一刻,清葉覺得自己被血淋淋地從許嘉清的軀殼裡拔了出來,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識到,原來,她不是許嘉清啊......
夜裡,她給高鏡一去了個電話。
“鏡一,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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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葉記得關惠林說過許嘉心從小有自閉症,但其實,心心的自閉症并不是天生的。
沈潔懷她的時候因為妊娠高血壓而早産,心心一出生就在保育箱裡住了一個月。出了保育箱後一開始也沒有什麼,但是到了後來聽力篩查,卻發現她聽力有問題,尤其左耳為甚,幾乎聽不見。
聽力上的障礙,随之帶來的就是口齒不清的問題。
在家裡的時候,一家人習慣了也能明白她的意思,那時候的心心還和其他所有普通快樂的小孩一樣,纏着父母,纏着哥哥,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想法。
心心比許嘉清小五歲,編輯和書記都是忙活,帶妹妹的活多少會勻給做哥哥的一些,她小小的一隻活像個随身小挂件,許嘉清走哪都帶着她,高鏡一又是許嘉清的頭号粉絲,于是心心一下子有了兩個哥哥,帶着她爬樹,帶她玩,玩累了許嘉清就抱她回家。
心心說話含糊不清,他就一遍遍地反複說,一遍遍地重複教。
許嘉清做作業的時候,她就坐在一邊,手裡抱着玩偶,安安靜靜地等待着。
高鏡一說你總是能關注到那些不起眼的人,大概也是和你妹妹有關系吧。
後來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許儒樹托人和帶班的老師交代過心心的特殊情況,并讓老師多多關注,但是再負責的老師也不可能一天八個小時眼睛都放在一個小孩身上,跟心心接觸更多的終究還是其他兒童。
人或許生來黨同伐異,三四歲的孩子更是不辨善惡,一切依着自己的性子來,說一遍兩遍你聽不明白,那便不同你玩了,覺得你奇怪,便攜着要好的朋友一起孤立你嘲笑你。
他們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竊竊私語,對着你指指點點,她們挑着眉,或皺着眉,也或舒展開眉譏笑,偷笑,哈哈大笑,小嘴巴巴的,又不時貓在多方耳邊說話,但是眼睛卻不停地向你瞟,她們好像不要你聽見看見,卻又好像巴不得你聽見看見。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心心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别人不用戴黑色的助聽器,自己的語音語調是多麼滑稽好笑,而越是不同,往往便越害怕不同,也越想合群。
有一回午睡醒來,她發現自己的助聽器居然不見了,找遍了床鋪和周圍也不見。
老師催促大家趕快起床,她隻見老師拍着手嘴巴一張一閉催促大家,耳邊卻隻有模糊的隆隆聲,老師朝她走近,她急忙用頭發遮掩住耳朵,盯着老師的嘴唇,老師好像在說“怎麼了”,她立馬搖了搖頭。
一整個下午,什麼都聽不清,她驚恐地四處張望,四處搜尋,眼睛不放過任何一處動靜,生怕助聽器不見的事實被發現。
她看着同學們說話嬉笑總覺得她們是在說自己,任何一個飄向她的眼神都叫她害怕,甚至都不敢舉手去上廁所,結果尿濕了褲子也不吭聲,旁邊的孩子靠近她聞來聞去,然後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對着别的孩子嚷道:“好臭啊,她尿褲子啦!”
于是一群孩子朝她圍去,聞來聞去,捏着鼻子嫌棄的,哈哈大笑嘲諷的,心心僵硬地站着,聽不清也聽不明白,像是一團蜜蜂嗡嗡亂叫,她怕得渾身發抖,哇地哭出了聲,那些孩子們就笑得越發大聲放肆,直到老師趕來。
沒有孩子會受到懲罰,隻有心心受到了一雙雙充滿“笑”意的眼神的鞭撻。
那天心心被沈潔提前接回了家,也是從此開始,心心變得愈發自閉怕人,最後不得不從幼兒園退了學。
“我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心心病得特别嚴重,自閉症并不是我們想象中單純的不說話,所以後來你媽媽才辭了編輯的工作,一心在家照顧她。”
“怎麼個......嚴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