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鏡一想到了顧朝,他的表哥,顧紅衛的兒子,雖然顧朝大他一倍,但心性年輕,兩人很有聊說,某種程度上來說,顧朝還算是高鏡一小時候的偶像了,頭腦極其聰明,跳級念的書,考了全國最頂尖的醫學院,年紀輕輕就做上了副主任醫師,雖然說經驗上肯定和他爹沒法比,但從小也耳聞目染不少,更主要的原因是,高鏡一信得過他。
第一次就診結束,顧朝告訴高鏡一,嘉清的病症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嚴重,主要是失眠,以及大腦疲勞造成的記憶減退。
“能根治嗎?”
“當然,隻要他積極配合,除了心理治療我還給他開了内服藥,主要是讓他情緒平靜一些,能睡個好覺。”
高鏡一喃喃道:“他确實比以前要容易激動。”
顧朝接着道:“鏡一,雖然嘉清現在這樣的情況不嚴重,但我們必須得告訴他爸爸。”
“我也想,可是一說到要把這件事告訴許叔叔,嘉清情緒就特别激動。我來找你,就是因為我答應他我會幫他隐瞞這件事。我怕要是突然反悔,會影響他的病情,怕他不配合治療。”
“哥,你就先替我瞞一個月,如果他的情況沒有好轉,我再和他商量把事情告訴許叔叔。”
“他一天三頓要吃藥的,怎麼瞞得住?”
“這不用你操心,我有辦法。”
許嘉清和他商量了,藥瓶由他來保管,按照每天的量,高鏡一會把藥放在口香糖罐子裡帶給嘉清,一來是防止被發現,二來也是可以起到一定的監督作用吧。
一個月後,嘉清的狀況确實好了很多,他說他不再失眠了,心理治療可以繼續,但是不想再吃藥了。
“今天早上的英語考試,我看卷子都是重影的,這藥一吃我不是困就傻愣愣的。”後來高鏡一才曉得,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自說自話減少了藥量。不過那時候他确實恢複得不錯,三個月後便徹底結束了治療。
之後嘉清真的就變得像“沒事”人一樣,他再也沒出現過暈倒的症狀,也再沒有提及因為父親要再婚而不開心的事。即使高鏡一主動去問,他也不過是用一些敷衍的話一帶而過,他不再沮喪難過,臉上天天開花似的樂呵,與所有人說說笑笑。
“鏡一,你一定想不到,關阿姨的女兒是之前咱們在圖書館見到的那個女生!”許嘉清的聲音跳動着。
“關阿姨?哪個關阿姨?”
“就是我爸的對象啊!”
他說得如此坦然,高鏡一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他。
後來他也時不時會提起關阿姨和清葉,他說道清葉和心心一樣,居然也是十月出生的,天秤座。他說今年他的生日,關阿姨親手給他做了一個蛋糕,特别好吃。他說:“鏡一,不好意思啊,明天我突然有事,打球的事情約下次吧,好嗎?”
“最近這麼忙嗎?你又要去幹嘛?”
“我爸說明天讓我一起去關阿姨家吃飯,也是,第一次正式見見清葉。”
“第一次?上回不是說她倆來你家嗎?”
“清葉那次不願意來。”
“不行,下次我就沒空了,她欠你一次你也欠她一次。”高鏡一多想就這麼無賴一回,可是他看着許嘉清為難的表情,還是道:“好。”
許嘉清的臉上展露笑容,他背起書包:“今天我爸來接我去超市買點禮品好明天帶去,我先走了,拜拜!”
高鏡一看着他遠去背影,他和他越來越遠,也越來越看不清、看不懂他,而心中隐隐的不安卻愈來愈強烈,一定有什麼可怕痛苦的東西蘊藏在平靜之下,總有一天會爆炸,将嘉清炸個粉身碎骨。
這是他最最恐懼的。
周六,他一個人拿着籃球回到了南水公園,這塊的籃球場馬上就要整修了。小學那會,嘉清總是帶着他來這兒玩。他那時候那麼矮小,還不及現在的半身高吧,一個也投不進,當然了,嘉清和别的孩子也好不了太多……
想到這些,高鏡一忍俊不禁,他運了下球,一個彈跳投了個三分中空,籃球落地,孤獨地彈跳了幾下,骨碌碌滾到高鏡一腳邊,他拿起球,看看破碎肮髒的籃闆,四顧無人的球場,冷風蕭瑟,再過不了多久,這個地方就隻能出現在記憶中了。
他約嘉清打球的時候故意沒有說地點,是想給他個“小驚喜”吧?想不到成了遺憾……
近黃昏,他爬上那棵熟悉的大樹,獨坐樹幹想象着嘉清一定正和關阿姨,清葉說說笑笑吧。
天陰無霞,眼前隻一片灰蒙蒙的矮樓。
回去的途中,手機忽然彈出了千水論壇的消息提示。自從上回和劉冬不愉快的對話,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個論壇了,而這條消息偏偏就是劉冬發來的。
他本來也沒興趣回,卻見劉冬說:“小孩,我來上海了,有沒有空見一面?”
“你怎麼知道我在上海?”
“你資料裡不是寫了嗎?不過其實也是盲猜,網上的地址啊,名字啊不都是瞎編的嗎?”一會他又發來幾條:“還以為你不會回複我了。”
“上次,對不起啊,我沒有那個意思。”
高鏡一回複道:“那你的名字,劉冬,是假的嗎?”
“當然不是,我和你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劉冬接着道:“你在哪個區呀?”
高鏡一壓根不信他的話,直接報了個路名:“我在XXX路。”
“XXX路啊,那兒是不是有個XX大廈?”
“你知道得還挺多。”
許久後,劉冬回複道:“你回頭瞧。”後面還跟着一個笑臉的表情包。
高鏡一看他的回複驚出一身冷汗,回頭一望,卻隻見車流穿行,路人行色匆匆。他拿起手機,劉冬的頭像已經灰了,他下線了。
高鏡一心說:“搞什麼?”他将手機揣進兜裡,正準備朝着地鐵的方向走去,忽然知覺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