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從秋到冬的跨度非常短,好像一夜之間就冷了起來,校區開始供暖。曾閏成裹着派克服攥着最近一次成績檢測單,穿過寒風飕飕的庭院,送到主樓的行政組。
正跟年級組長交接着報表,吳副校長推門進來,遞給他一個文件袋,“小曾啊,這是咱們學校年底的彙算預案,你是李董的親戚,幫忙送一下吧?”
“李董?”他有點茫然。
“君臨的李總是我們學校董事,也是股東之一,你不知道?”吳校長鏡片後的目光閃爍着不信,“上次校董會他還提出來,你老家有個妹妹,無人照顧,要特事特辦招到我們學校來,免除一切費用作為優秀教師的福利之一。”
曾閏成大吃一驚,立刻推拒,“不用,我們可以讀旁邊公立的三中。”過完年,他計劃租個兩居室,把婆婆和小霞接過來。
金城的教育資源跟老家鄉下中學不啻天壤之别,小霞已經讀初一,耽誤不得。但他有金城戶籍,小霞可以讀公立。
“三中那是什麼學習氛圍?都是周邊一些破落戶子女……”年級組長插嘴,恒雅占地這麼廣,當然不可能在市中心,周邊聚集着不少拆遷戶和原郊區住民。
但是曾閏成有自己的考慮,“謝謝學校領導的好意,但确實不用了。”
吳校長一副不理解的表情,“那你自己跟李董去說一聲吧,昨天我給蘇秘書打電話說送彙算預案,她說讓你帶過去就好。”将文件袋塞到他手上,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是周末,曾閏成先給傅廷恩打了個電話,“我今天有事,不能給你補習了。”
傅廷恩按起駕駛室和後座之間的升降闆,看一眼手裡溫着雞湯的保溫桶,阿姨用砂鍋熬了一晚上,香濃非常,他想帶給他嘗嘗,“哦。”
“你沒有出門吧?”傅廷恩一般不會這麼早。
“沒有。”他猶豫一下,小聲問:“那,你要去哪裡?”他覺得有點冒犯,卻又忍不住好奇心,幾個月來,這是曾閏成第一次說周末有事。
“吳校長讓我去君臨送一份文件。”
君臨?李景麟?傅廷恩腦海裡閃過那輛豪車,他六叔的評語順帶飄過。
“哦,好。”挂了電話,他敲敲背闆,“去君臨大廈。”
車送他到馬路對面,“王叔,你回去吧,我約了同學。”打發走司機,他把蒙口的大帽子戴上,拉鍊拉到眼睛下面,做賊一樣的閃到那排雪松後面,不安的四處張望,會不會已經上去了?如果有車接就會比他快,那他就等他下來。如果他走附一樓怎麼辦?那就碰不到了。
腦海裡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他卻固執的不肯走,北方的冬天室外還是挺冷,他跺着腳哈着氣繞着那排松樹轉來轉去。
一個小時後,終于瞥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從地鐵口出來,他仍舊穿着那件有四個大口袋的深灰色派克服,露出領口的一圈白色毛衣。他好像不習慣背包,就臂彎裡夾着文件袋,步履匆匆的進了君臨的大門。
傅廷恩松了口氣,卻又忍不住看起了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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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閏成在前台給蘇秘書打電話,步履幹練的職場麗人匆匆而來,“怎麼不提前說,讓司機去接你,這麼冷的天。”
那不如幹脆讓司機把文件接走。曾閏成暗歎口氣,不過小霞的事情,他确實也打算當面跟李景麟說一聲。一次說清楚。
“李總現在方便嗎?”蘇秘書引他進了直達頂樓的專屬電梯,笑吟吟的按下門鍵,“方便。”她嘴角挂着笑,“你什麼時候來都是方便的。”
她的眼睛看着電梯門闆,平滑如鏡的玻璃鋼闆倒映出青年修長的身影。确實是不輸明星的身段和氣質。尤其是眼神裡那種清冽純淨格外少見。
曾閏成忍不住蹙眉,這答話裡含着的那一絲暧昧簡直不容忽視,腦海裡又浮現出姚子琪質問的面孔,“閏成,你說,這是為什麼呢?”确實是應該來一趟了。
高跟鞋踩在長絨地毯上寂靜無聲,蘇秘書在胡桃木門上輕叩兩聲,便直接推開門,“請進。”待他雙腳踏入,旋即合上門,不見了身影。
李景麟的辦公室他四年前來過一次,裝飾有變化,不變的是富貴逼人。
大轉椅深處傳來低聲笑語,高大的身影轉過身來,膝上卻還坐了一個人。聽到動靜也沒有擡頭,旁若無人的跟他調笑,“……真讓我走?明兒劇組可就開工了,至少三個月……”
李景麟低低的說了一句什麼,那身影站起來,面容映入眼簾,曾閏成腦海裡閃過地鐵站燈牌立柱上鋪天蓋地的海報裡,男人俊美無俦的面孔。
“閏成,你來了。”李景麟起身走向沙發,“過來坐。”
曾閏成移步,那男人卻徑直向前,有意無意的擋住了他的去路,眼睛在他面龐微一流轉,看似懶散的眼神裡流露出一點不屑一顧的輕視。
“咳。”李景麟在身後輕咳一聲,男人錯開步伐,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總,打擾了。”他在沙發上坐下。
“怎麼會,消遣而已。”關門的聲音“嘭”的一聲重重傳來。
李景麟示意他不用理會,他把文件袋放在茶幾上,“吳校長讓我給您把這份文件送來,還有……”
“叫我景麟,我隻比你大十歲而已,你看我眼神總像看隔輩人。”
他起一餅新茶,茶則掃葉入茶荷,“來,嘗嘗這款福鼎的老白茶,這麼熱怎麼不把外套脫了?”寬大的房間裡暖氣十足。
“您别忙了,我就要走。”他擺擺手,“我妹妹的事您費心了,不過……”話語裡推拒的意味十分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