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閏霞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好幾覺,每一次醒來她哥都坐在床邊溫柔的看着她,那慈祥的目光就跟婆婆一模一樣。“哥,我剛做夢夢到婆婆來了。”
“哦,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曾閏成伸手幫她把一縷頭發别到腦後,“餓不餓?有小米粥。”他打開一個餐盒,将一勺溫熱的小米粥遞到她嘴邊。
“她說後山的南瓜都熟透了,讓我去摘回來,她給我們做南瓜皮。她背不動。”她吞咽着小米粥,隻覺得饑腸辘辘。
“小霞總是最能幹的,哥經常不在家,都是你幫婆婆幹活。”曾閏成低下頭,“生病了也好,可以休息一下。”
“多虧是暑假,不然請假可不好,”小霞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卻覺得身體疲累得很。“哥,我再睡一會,我覺得好困……”
眼睛閉合的間隙裡,好像有幾個穿白大褂的身影向她走過來,意識逐漸變得昏沉,耳畔傳來斷斷續續聽不懂的話語:“急性髓系……非M3……必須馬上開始足量化療……要等患者身體狀況穩定才能考慮是否進行幹細胞移植……”
等她再次清醒,窗外的霞光鋪滿了整間病房,她敏銳的發覺好像換了個地方,沒有醫院裡那種怪怪的氣味,窗簾也是她喜歡的粉紅色。
可是胳膊上插着針頭,床頭的吊瓶是奇怪的咖啡色,就好像往身體裡輸入的是咖啡一樣。
聽到聲響,一個陌生的女人走過來,沖她友好的笑笑,“你醒了,小霞,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哥哥的朋友?她看上去比哥哥年紀要大些,穿着精緻的套裝,化着好看的妝,跟電視上那些職場女強人很像。
“你是誰?我哥哥去哪裡了?”
“很多手續必須本人到場,他去辦理,不放心你,所以讓我來照顧你,我姓蘇。”她勾勒得精緻的唇角,微微的彎起,“我會陪你們去德國,請最好的醫生來給你治病。”
—————————————————————————
傅廷恩起初并沒在意,他發了個聊天表情給曾閏成,沒有收到回複,這不奇怪,曾閏成很少在微信上閑聊。
第二天收到雅思的成績單,他拍了個照片傳送過去,又加了個求誇獎的表情,依然沒有回複。
他隻好發了個信息給小霞:“這周末做什麼好吃的呀?”竟然也沒有回複,他這才覺得不對起來,小姑娘從來都是秒回,偶爾隔一會也要解釋一句:剛剛在做飯。剛剛在洗衣服。
他幹脆撥個電話過去,竟然關機?再打曾閏成的,沒有關機,可是也沒有接聽。他隔幾分鐘就撥打一次,始終無人接聽。
他一下子就變得急躁起來,這才發現,他們除了彼此,再沒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或者可以聯系的人。
他抓起鑰匙就往外面跑,傅太叫住他,“去哪裡?王叔女兒過生日他回家了哦。”
“我知道,我自己開車。”他晃晃車鑰匙。
“哎呀不可以,你駕照還沒下來,而且天色也不好,看樣子要下雨。”傅太追到花園門口,傅廷恩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他跑到曾閏成租住的房子外面,沒有燈光,可是他不死心,“哐哐”一氣砸門,細細的犬吠聲傳來,是Lucky,客廳裡似乎有動靜。
他再顧不得禮儀風範,繞到低矮的圍牆外頭,退後幾步,加速一沖就翻了過去,落在院子裡的草坪上。
一點微光亮起,客廳的床上坐起來一個身影,“啪嗒”一聲打火機的動靜,香煙被點燃,星芒照亮一張熟悉的面龐,“是廷恩嗎?”身影撓了撓頭發,“不好意思,這兩天高中同學從老家過來,喝了幾場酒,頭到現在都是暈的。”
“老師,你怎麼抽煙了?”傅廷恩還記得曾閏成把煙從他嘴裡抽走的場景,那之後他很少再抽煙。
“嗯,偶爾抽着玩。”曾閏成的聲音透着點散漫,“同學聚會嘛,煙酒都來一點。”
傅廷恩這才注意到客廳裡還彌漫着濃烈的酒味。“沒啥事就好,”他松了口氣,“怎麼不開燈?小霞呢?”
“讓我同學帶回老家了,老家還有幾個親戚,暑假回去看看。”
他制止了他要去開燈的動作,“别開了,有件事想問你,開着燈我可問不出口。”
傅廷恩的心跳陡然就急促起來,他脫力般的垂下雙手,低着頭,圍牆外的路燈光芒透過水泥欄杆的間隙,淡淡的鋪排在客廳的地闆上,細碎的一束束光柱裡升騰起斑斓無狀的幻景。
“你……”一如往常低沉悅耳的聲音,傳達的内容卻讓人無比陌生,“算了,沒什麼好問的。你上次還問我計劃來着,我打算回老家,這金城不是我這種平民子弟該待的地方。我們高中同學在老家混的個個比我好。”
“什麼?”傅廷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要離開金城?你不是答應過我,即使不在恒雅也會在金城嗎?我假期回來……”
曾閏成阻止他說下去,仍舊懶散的腔調,“嗯,要食言了。沒辦法,我們曾家也要傳接香火,想在金城這種地方娶妻生子太難了……”
恍若一道道驚雷炸響在頭頂,震得他全身都不自覺的抖動起來,可是心頭升騰起的不甘卻愈發的無法按捺,傅廷恩蓦地轉身,向前一步,看着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還有那張豐潤的在夢裡描摹過無數遍的嘴唇,始終無法相信這些話語真的出自它們。
“曾閏成,我喜歡你。”他輕輕的,低低的。“真的很喜歡你。”
清澈的眼眸隐入黑暗中,相對而立的身影卻退後了一步,半晌,有些讪讪的聲音傳來,“哎,我大概是知道的,這可就難辦了……雖然你很好很優秀,可是,廷恩,”輕飄飄的一句話鋼絲一樣紮進傅廷恩的心髒裡,“我不喜歡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