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客人陸續離開,曾閏成從早餐到中餐到送客一直沒有出現,這在正常社交确實是比較失禮的了,之前沒有介紹認識也就算了,昨晚才共度了一個愉快的夜晚,今天就不見人影。
其他人還好,克勞斯和德裡亞都表示想去慰問一下李總裁“生病”的half another,不過在主人委婉的謝絕後,也隻能怏怏離去。
傅廷恩和江永安站在客房的玻璃花窗後面,看着庭院裡寒暄告别的一群人。
“哥們,我們也得走了。”江永安提醒傅廷恩。
“不行!我一定要去見見他。”曾閏成一直沒露面,傅廷恩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一上午憂心仲仲。
“李景麟不會肯的,你沒聽那什麼,委内瑞拉小姐在餐桌上提出要去探望一下生病的人,他怎麼說的?‘實在抱歉親愛的德裡亞小姐,我替閏成感謝你的關心,但是為免傳染,探望就免了,下次……’”
江永安學着李景麟說話的強調,“啧啧啧,不就昨晚上陪人家跳了兩個舞嗎?他連女生都這麼提防,絕不可能答應你的探視。”江永安不敢太刺激戀愛惱,能讓李景麟不讓他露面,還不知道被折|騰得有多狠……
“他這是禁锢人身自由,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去找曾老師,難不成他還能打我?”傅廷恩焦急的踱步,甩開手就想下樓去,客樓和主卧之間要穿過一個庭院。
江永安一把拖住,“哎,不管怎麼說,在别人家裡亂走是失禮的。再說,”他點他死穴,“他是不能拿你傅公子怎麼樣,但是會對曾老師怎麼樣就很難說,你沒看他昨晚上那個臉色……”
“可是,我今天無論如何要見到他,”傅廷恩掙開他的束縛,江永安往窗戶上一瞅,“呃?”他松開手,“李景麟竟然也走了?”
送走其他人後,Alex指着天色不知道跟李景麟說了一堆什麼,反正幾番拉扯之後,三人上了一台房車,保镖和管家緊随其後,管家手裡提了高爾夫球包。“看樣子是那個Alex拉他打高爾夫。你趕緊的!”
“嗯。”傅廷恩踢踢踏踏的皮鞋聲叩響大理石地闆,穿過庭院,進入主樓,足音消失在羊毛地毯之中。
他徑直走到二樓東邊的主人房門前,輕輕敲了敲,沒有回應,伸手扭動門上的銅把手,厚重的木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了,室内恒溫,即使光線暗沉也看得到的豪華寬敞。
他向床的方向走近,一絲如蘭如麝的氣息在空氣中萦繞,這兩年的浪蕩生活,讓傅廷恩明白這一絲氣息意味着什麼,心裡翻攪似劇痛起來。甚至讓他停下腳步,微微彎了一下腰,才勉強抑住那股酸楚。
房間拉了窗簾,暗沉沉的,隻有交界處露出一線天光,黯淡的投射在床上半卧的人影身上。
傅廷恩的腳步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随着靠近,那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厚實的枕堆裡,他似乎陷入了夢魇,牙齒咬着嘴唇,濃睫微微顫動,長眉皺起,臉上是一種痛苦糾結的表情。睡袍的領口敞開,半露的胸膛上青紫交錯的痕迹一直蔓延到脖頸。
看着是情色靡靡的場景,傅廷恩卻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猝不及防的摔落在那赤|裸的胸膛上,床上半睡半醒的人似被燙到,猛然睜開了眼睛,和青年的淚眼對視在了一起。
空氣彷佛凝固了一般。
卻在此時,門口又傳來輕輕的敲擊聲,曾閏成怔愣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他指了指衣帽間。
傅廷恩愣住,想要開口,曾閏成已經用祈求的神色看着他,他對他這種神色是毫無抵抗力的,依言走進了衣帽隔間。
兩三陣敲門聲過後,一個窈窕的身影閃了進來,是蘇秘書,她将手裡端着的一盞參湯放在床頭。又按了一下床頭按鈕,電動窗簾打開了遮光層,房間裡稍顯亮堂了些許。
曾閏成拉了一下睡袍,臉龐偏向另一邊。
“閏成,我是來跟你道歉的,跟你導師的溝通是我在進行的。你申請到海德堡大學的博士不容易,德國人又比較嚴謹,由你去提出更換半工合同的話,怕影響他對你的印象。”
蘇秘書的語調永遠誠懇親切,語音不疾不徐,滿滿的都是為你着想,“李總不會管這些細枝末節,是我沒有提前跟你溝通,想着馬上會見面,再當面跟你解釋……”
“你不用替他描補,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曾閏成開口,聲音帶着點低沉沙啞,“沒什麼事你就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蘇秘書輕歎口氣,站起身,卻沒有挪動腳步,“閏成,你跟了老闆也快三年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你也很清楚。”
“之前你說永不相交的時候,他也沒有任何打擾你的舉動。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你既然選擇了接受,就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何況,老闆對你的感情相信你是明白的,骨髓移植那段時間,即使你在醫院,隻能隔着玻璃窗探視,他也會飛來柏林,再忙,在飛機上辦公,也會把時間擠出來。我跟了他這麼多年,沒有見過讓他更上心的人……”
“蘇秘書,我是學數學的,”曾閏成打斷她,轉成平躺,“如果談感情,沒有最沒有更,隻有有且僅有!”他眼睛投向天花闆,“隻有在一段交易裡,我才需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蘇秘書一時怔住,不自覺的說了一聲sorry。靜了半晌,換了一種更為誠懇的語氣,“閏成,日子還長,老闆是脾氣不好但對你的心意是絕無敷衍的。”
她頓了頓,“集團近期一直在跟梅奧診所和克利夫蘭醫學中心溝通接洽,想為小霞研制更好的靶向小分子藥物。”她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在曾閏成面龐上轉動,如願看到他淡漠的眼神起了波紋。
“所以半工合同确實更适合你照顧小霞的身體,老闆不希望你在外住宿的心情,想必你也可以理解。”
片刻之後,曾閏成才出聲道,“是,我理解并且接受。你可以出去了。”
“好,你好好休息,我讓Tina來給你按摩放松一下。”
蘇秘書帶上門出去了,傅廷恩從衣帽間走出來,兩人的目光無聲對視。
傅廷恩走到床邊,蹲下身去,凝視着曾閏成那雙比星辰還要明亮的眼睛,突然間就淚如滂沱。
他不是傻子,甚至還很聰明,蘇秘書的隻言片語已經讓他明白了前因後果。
他一個字也沒有說,隻是用顫抖的手解開胸前的兩顆紐扣,一塊翠碧點綴在白皙堅硬的胸膛上,是那塊平安扣。
當年他負氣扔出了窗口,卻還是滿花園的翻找了回來,這是他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他舍不得丢掉。
曾閏成是吃軟不吃硬的,當這個大男孩無聲的在他面前痛哭,把他精心挑選的禮物一直随身佩戴,即使他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他很難做到不動容。“廷恩,”他微微前傾,伸手摸了摸那塊平安扣,“你先回去,回倫敦去吧。”
傅廷恩攥住他的手,瘋狂的搖頭,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廷恩,”曾閏成歎口氣,“我一直很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或許我不該隐瞞你,但是我真的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沒有人不要面子,他窺見了傅廷恩對他的愛慕,甚至隐約清楚自己内心的悸動。因此愈發不願意讓他知道他身處一段交易中,他在出賣着什麼……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這種難堪在命運的安排和傅廷恩執着的探究下還是無可避免的暴露人前。
門口傳來輕輕的叩響,Tina提着按摩箱走了進來,看到房間裡有别人吓了一跳。“閏成……”甜美的港音呐呐的,“有客人啊……”
曾閏成低聲道:“廷恩,回去吧。”不要再來了。看清了其實也好,或許以後就不會再攪和進這不堪的關系裡,而他也能平靜的接受自己選擇的路。
傅廷恩站起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