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曾閏成正式走上課堂。其實這個學期已經開始了一個多月,曾閏成算是中途插入,但是學校調整了教學計劃,讓原來的數學老師去帶七年級,七年級人數更多,師資更緊缺,經常兩個班級合班上課。
校長一是因為教育局方面的關照,二是擔心人數過多曾閏成應付不過來,三是人家學曆資曆擺在這,帶高年級的課顯然更合适。
他等曾閏成适應幾天後,還組織了數學課組的幾個老師去聽了一堂課,曾閏成原本在恒雅就是英文教學,英語非常流利,而且他也不像一般數學學者那樣拙于言辭,他的課深入淺出,條理非常清晰。
課堂氛圍也很好,可能外國教師自帶光環,學生們聽的時候很安靜,回答問題很積極,一堂課聽完,校長放下了心,課組的老師們也心悅誠服,下課的時候和學生們一起給予了熱烈的掌聲。
曾閏成就在這所郊區中學安定下來,他每天的生活非常簡單,備課、教學、批改作業。他開通了網絡,光纖直接入戶,網速還可以,辦公看電影是完全沒問題。
他寫了一封郵件給海德堡大學的導師克裡斯蒂安,表達了因為個人問題沒能跟他繼續學習的遺憾,其實他在柏林陪曾閏霞休養期間也一直跟科研小組有鍊接,偶爾幫忙做一些數據測試。總有相對比較熟一點的同事,大概的知道他時斷時續進行數據研究的原因。
克裡斯蒂安很快回郵件給他,先是對聽說他妹妹去世的事情表示了遺憾,又提議他可以加入網絡研讨小組,現在科技發達,即使不能見面,很多溝通也可以順暢進行。曾閏成的學籍一直保留在海德堡大學,如果他繼續參與研究,博士畢業隻是時間問題。
克裡斯蒂安手上有好幾個項目,都急需應用數學這一塊的人才,不用支付高昂的薪水,就能讓一個獲得歐盟居裡學者獎學金的高材生加入外行看來枯燥無比的數字研究大軍,自然也是導師樂見其成的事情。
曾閏成答應下來,他對數學一直有熱愛,各種各樣的數學符号對他來說是摩斯密碼一樣的存在,那裡面有許多别人無法輕易窺探得到的想法,就好像一個不會被打擾的天地。
傅廷恩就很懂他的這個點,因為時差的關系,他們并不能經常視頻,再加上彼此投入學習生活的話其實也很忙碌,所以兩人最多的交流還是發信息。
有時候曾閏成一覺醒來,看到手機上的信息是一個數學方程式:sinβ+cosβ,他瞬間就秒懂他的意思,然後一整天心情都會很好,嘴角會無法抑制的向上揚起。
有時候是畫一個坐标軸,X軸的方向标注着曾閏成的英文名字,而正弦函數則是他自己的英文名字。
曾閏成也會回他,Y=X?,然後再加一個坐标軸,代表從0開始并且沒有盡頭。
這種隻有學數學的人才會懂的浪漫,讓兩顆心在不斷的靠近。曾閏成的性格和成長經曆,注定他接受不了太過激烈的感情,能戳中他的永遠是脈脈溫情和堅定的守候。
曾閏成帶的兩個班,一共四十多個學生,他開始以為大部分都是男生,因為都是剪着貼頭皮的囚頭,滿頭小辮子的女生沒有幾個,他還跟傅廷恩感歎了一下重男輕女的陋習。
直到有一天放了學,學生們邀請他打籃球,其實就是無規則的籃球運動,一群孩子圍着那兩個籃筐奔跑跳躍投籃,他站在場邊看着,無意間把手搭在一個經常跟在他身邊的男生肩上,那男生突然害羞的笑起來,扭過身去,旁邊的學生起哄:“妮娜!老師喜歡妮娜!老師喜歡妮娜!”
他這才驚訝的發現,他一直以為是男生的原來是女生,她們也剪着囚頭,人種的原因,都是黑皮膚大眼睛白牙齒,穿着相似的服裝,女生沒有發育的話,确實看不太出男女。數學課又不需要長篇大論發言或者讀課文,開口說話倒還是分得出嗓音的差别。
曾閏成在學校很受歡迎,他性格溫和,從沒高聲罵過人,周末去集市總會帶回一些糖果,分給孩子們。這邊的物價确實便宜,十塊錢就能買一堆糖果,足夠兩個班級的孩子人手一個。
當然他也不會太過頭,讓别的老師為難,一周隻買一次。但這也足以讓他成為整個學校最受歡迎的老師了。
漢語老師琳達最喜歡跟他交流,一來練習漢語,二來曾閏成說話速度總是不緊不慢,尤其跟她說話的時候會特意字正腔圓的講普通話,便于她學習,跟他交流是一件讓人特别愉快的事情。
她經常邀請曾閏成給幾個班級輪流上漢語課,看着非洲孩子們一筆一劃的寫着人口手日月合,會讓曾閏成的心裡湧起一些驕傲和自豪,當然也會忍不住感歎外國人學漢語确實比華國人學英語要難多了。
因為華國在非洲這些小國的幫扶政策,孩子們現在對華國的向往甚至超過了對英美一些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經常會向曾閏成提問了解一些華國的國情。
曾閏成會從網絡截取圖片和視頻,制作一些簡單的PPT和VCR,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播放給孩子們觀看。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忙碌中流逝,曾閏成原本郁結的心緒逐漸的散開來,失去親人的傷痛也慢慢被撫平。這裡山高水遠,溫度适宜,景色也迷人,他逐漸找回了一點在恒雅任教時的閑适自在。
唯一令人不太滿意的隻有飲食,他雖然不挑,但對于手抓飯吃的方式不太能接受,而且各種以香蕉為底料制成的食物也實在吃得人想吐,所以,一個月以後,他還是雇傭了一個保姆,幫他做飯洗衣服,工資是20元每天,在當地已經算高薪。
他每個周末會去集鎮上采購一次食材,當地有不少華人超市,各項物品供應還算齊全,水果也有,除了香蕉,蘋果梨子葡萄這些大衆水果都有,而且價格不貴。
傅廷恩總擔心他的安全問題,要求他每次出去必須跟學校老師一起,不能單獨行動。
他理解他的擔憂,一般也會跟琳達或者其她老師一起,但其實這點算是多慮了,因為政局的穩定,當地民風還算是比較淳樸,男人女人都比較單純,他們看曾閏成,有點八九十年代的華國看外國人的感覺,恭敬中帶着點羨慕,至少坎帕拉是很少聽到跟華人有關的惡性事件發生。
傅廷恩自從拿到地址,就開始源源不斷的給他寄送物資,從蚊帳衣服鞋襪到指甲剪刮胡刀須後水,各式各樣,曾閏成跟他說當地都有賣不要寄,他也不聽,隔三岔五就收到一個大包裹。
有一天收到一個航空專件,黑人小哥親自送上門,還核對了護照是他本人才讓他簽收。
他一層層的剝開,卻是一個小方盒,打開來,是一枚流光璀璨的耳扣,盒底的小卡片上寫着:遲來的生日禮物。
傅廷恩知道他簽收後,晚上打了個視頻過來,“喜不喜歡?”因為是私人訂制,耽誤了一些時間。
“你送我這個我也帶不了呀。”曾閏成裝傻。
傅廷恩識破他謊言,“我看到你有耳洞,而且隻有一個,不然我怎麼不送一對。快,戴給我看看。”
曾閏成确實有一個耳洞,在左耳垂上,農村有迷信的說法,戳個标記容易養活,婆婆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拿縫衣針給他戳了一個,茶葉柄塞着,慢慢就養成了,平時不戴耳飾也不會堵上。他從沒戴過,沒想到被傅廷恩發現了。
“早堵上了,戴不了。”他推脫着,很難想象這麼耀眼奪目的東西戴在自己耳朵上的感覺。
傅廷恩是很懂得制他的,一個勁的軟磨硬泡:“閏成,這是我自己設計的,然後鑲嵌的寶石也找了很久,要低調又好看的,你真的不戴給我看看嗎?”
“我真的很想看、很想看……你不給我看我論文都寫不下去了……”
曾閏成被他磨得沒辦法,隻能扣下手機,去衛生間找鏡子,等手機再翻開,屏幕裡出現一張完美的側臉,他有着極好的頭型,發絲柔軟,眼睫比一般女孩子都要長且天然微翹,鼻子尤其長得好,山巒般起伏卻不突兀,唇角微微的上翹。
但這些都在白皙的耳廓前黯然失色,圓潤的耳垂上挂着一枚晶瑩的耳飾,在手機光線裡閃着碧藍盈翠的流光。
傅廷恩呆呆的看着,半晌沒有言語,曾閏成轉過頭來,“看夠了吧?”伸手想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