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行喝了酒,隻能打了輛車,他神思不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
他在乍見桑蒙的震撼中,還不能回過神來。
他明明已經五年沒有見她,他明明已經放棄五年了。
他無法對朋友啟齒之後發生的事情,那是他這麼多年人生裡最失意,最憤懑的日子。
他倒在沙發裡,八年前的一幕幕,為這個女孩奔走紐約街頭的一幕幕又浮現在他腦海裡。
他在國内養了兩個月,不顧父親要求他進入公司的命令,在桑蒙開學的那一天也到了紐約。
他一路欣喜,一路雀躍,捧着一顆歡騰的心,一遍遍琢磨着怎麼跟她說第一句話。
你好Summer,我是Elvis,中文名字程予行。
你好救命恩人,你救了我三次,你還記得嗎?
你好小天使,我終于找到你了!
每一句開場白,程予行都從語氣語調到神态動作預演了好多回。
他在她的公寓樓下等了兩個小時,終于看見她的身影。
纖細修長的身形,如墨的黑發,裸露在T恤短褲外面的肌膚細瓷一般在午後的陽光下發着耀目的光,她就那麼走過來,像一幅流光溢彩的畫。
她的手臂上挂着一串的手環,顔色各異,老遠都聽得到叮叮當當的脆響。
十六歲的少女,這個時候是活潑的,明快的,像穿梭林間的清風,不經意就能拂過經過的人的五髒六腑。
她不是去非洲了?怎麼一點沒有黑?白得那麼耀眼,那麼令他目眩神迷。
他情不自禁迎過去。
他隻邁出一步,就聽到一聲清脆的驚呼,一個身影突然從她後方蹿出,一把舉抱起她。
她驚呼過後就緊緊抱住那個男孩,額頭和那個男孩平抵,她咯咯地笑,笑得歡快,男孩也低低地笑,笑得愉/悅。
男孩松了松手,将她往下放了放,但是她依然摟着男孩的脖子,腳尖踮在地上,男孩俯首吻住了他。
程予行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那個高高的年輕的亞裔男孩,輕輕俯首吻住了面前的女孩。
校園公寓樓下來來往往各色皮膚的年輕男女,他們無疑是最出色的一對。
程予行呆呆看着,一時間,那顆歡快躍動的心,瞬間冰凍成霜,似乎停擺了。
他們吻了許久,女孩一度想推開男孩,但那個男孩根本不願意放開女孩,好像要吻到地老天荒那樣。
他怔怔地看,還在想着,誰能放開這樣的女孩呢?要是被他吻着了,一定也這樣牢牢抱着,死也不撒手。
直到又出現一個白人女孩,氣急敗壞地一把将他們分開。
程予行看到Summer羞澀地把小腦袋埋進那個白人女孩的懷裡,那個亞裔男孩連連向白人女孩讨饒,要讨回他的女孩。
可那個白人女孩看上去很不高興,然後Summer擋在他們兩人中間,她一手牽着那個男孩,一手拉着女孩,程予行聽到她在用英語對兩個人說:“你們都是對我最重要的人。”
最後他們三人在他面前相攜而去,Summer的眼睛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程予行撐不下去了。
他跌跌撞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地方。
九月的風拂過校園裡的樹梢,樹葉紛落,落在他的頭上,身上。他恍然,這個夏天已經過去,秋天已經來了。
他怎麼連夏天都還沒過,就進入落葉滿身的秋天了呢?
程予行昏昏沉沉走到校門口,忽然就蹲了下去,他覺得滿腹委屈。
他今年21歲,出身S市首富南湖程家,父親是掌權人,上面有三個姐姐,他雖行四卻是家中唯一男丁,自小萬千寵愛在一身,長得好嘴巴甜,大學讀的是最好的哈佛,人人豔羨。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女孩兒,人家卻有了男朋友。
這還不是個一般的女孩兒,是他的救命恩人,硬搶不得。
他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他愁腸百結,束手無策。
他19歲交第一個女朋友,就是穿着咖啡色條紋襯衫,藍色的牛仔褲,黑色的Nike運動鞋出現在他面前,他知道跟自己交往的是這一身衣束。
他21歲時找到了跟那身衣束真正重合的姑娘,他喜歡她,她卻另有别的他。
他就蹲在那人來人往的哥大校門口,抱着自己的頭,哭得泣不成聲。他的初戀啊,那麼美又那麼痛。
據程予行所知,桑蒙跟那個男孩的戀情持續了兩年之久。
兩年裡程予行無數次跟在他們身後,看着男孩送她進教學樓,看着男孩送她去酒吧駐唱。
夏天那個男孩将手裡的冰礦泉水趁女孩不注意輕輕貼到她修長的脖頸上,把她冰得驚跳起來;冬天男孩替她系上長長的圍巾,送她到公寓樓下時狠狠吻着她不放,直到那個白人女孩出現搶走人。
程予行有很多次都能和那個男孩目光直視,對方隻是微皺了皺眉,而Summer對此卻一無所知。
他出現在無數距離她所在之處不遠的地方,圖書館,咖啡廳,駐場酒吧,公寓樓下,甚至紐約的每一條街道......她卻毫無所覺,偶有目光掠過,也從不在他身上做半分停留。
是沒有半分警覺性,還是就單單忽視他?
程予行像瘋魔了一樣嫉妒那個男孩,嫉妒他手裡的冰礦泉水,嫉妒他的長長的圍巾,他每次看着他們的幸福美好都覺得那笑容像刀子一樣淩遲着他的寸骨寸肌。
他惡毒地詛咒他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