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無論是小時候,還在現在,錢多都從來沒有把張旻當成過男人看待,在她眼中,張旻就是張旻,跟性别無關,跟顔值無關,隻跟家人這兩個字相關。如果把他當成男人,她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畢竟,當年渣爹給她留下的陰影實在太深刻了。
在她的心目中,漂亮男人=四處留情=不負責任。嫁給漂亮男人=嫁給不安定因素=早晚有一天被抛棄。
她是瘋了,才會找個張旻這樣一個迷妹遍天下的男朋友!她爹才一個迷妹就弄到妻離子散,他那麼多迷妹,未來會有多精彩想都不敢想……
至于說什麼起碼從小一起長大,應該相信對方的人品。錢多隻會回以一個不屑的切字。在渣爹跟着狐狸精跑掉之前,她也覺得他就是這世上最好的爸爸。又帥又顧家又疼愛老婆孩子,他甚至因為家中二老重男輕女,為了保護唯一的女兒,甯可背上不孝的罵名也要将二老送回老家。
誰能想到,這樣的他,有朝一日卻會丢下老婆孩子跟狐狸精跑了。而那狐狸精身邊,甚至還有個隻比錢多小一歲的兒子。連自己親爹的人品都無法相信,又該讓她如何去相信跟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外人的人品?
因此,當知道張旻可能喜歡自己時,她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驚喜,而是崩潰。那一瞬間,張旻忽然從永遠都能陪在她身邊的家人,變成了随時有可能棄她而去的渣男預備役。她隻覺得惶恐,前所未有的惶恐,就仿佛馬上就要失去生命中某種重要的東西一般。
因此,當張旻結束采訪,回到她身旁,錢多第一反應就是抓住他問個明白。因為實在太過震驚,她抓住張旻手腕的力道極大,身體甚至在陣陣顫抖,那眼神中仿佛天塌下來般的惶恐一覽無遺:“所以……你當年暗戀的人其實是我?”
不知是不是被她此刻這仿佛見了鬼般的表情吓到了,張旻定定望着她,一瞬間甚至都忘記了呼吸,他僵硬了片刻,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最後終于還是搖了搖頭,嬉笑道:“哈哈哈……你别自戀了,這怎麼可能?”
“不是就好。吓死我了!”錢多仿佛卸下一副重擔般長舒了一口氣,臉上分明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我當年就說過,我是絕對不會找像你這樣的男朋友的,你這張臉,太沒安全感了。當朋友還行,當男朋友,啧啧,那麼多人對你虎視眈眈,我可不想重蹈我媽媽的覆轍。”
竟然是因為這個嗎?聽到錢多的解釋,張旻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那一瞬間身形簡直搖搖欲墜。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身體不舒服嗎?快把外套脫了!這麼熱的天氣,西裝革履拍攝也太為難人了。”錢多被他這站立不穩的模樣吓到了,大概以為他是中暑,慌忙手忙腳亂地替他脫下了外套,“要不要喝點水?我去給你拿水!”
她剛想轉身,卻被張旻一把拉住了,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剛想開口,卻感覺錢多的手已經撫在了他背上,正大力為他順着氣。一邊幫忙順氣,還一邊一臉擔憂地嘀咕:“喘不過氣來嗎?難道真的中暑了?”
“我……我……”張旻想哭又想笑,盯着錢多的臉怔怔看了半晌,最終卻隻是咽了咽口水,艱難地擠出了三個字,“我餓了!”
錢多簡直如蒙大赦,臉上的緊張瞬間就消失無蹤了:“你早說啊!剛剛原來是低血糖了嗎?你先把這顆糖吃了,我去問問什麼時候可以去吃飯!”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往張旻手心一塞,轉身就去找雜志社的工作人員了,留下張旻怔怔站在原地,對着手心的大白兔奶糖一陣失神。
短暫的怔愣過後,他拆開糖紙,将奶糖塞進了嘴裡,然後一臉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真好啊!就算已經長這麼大了,她也依然會給他糖吃。
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他的背包裡什麼都可以沒有,獨獨不能沒有零食。每次出門,他都會在包裡滿滿當當塞滿各種食物。同劇組的朋友總是嘲笑他是倉鼠精投胎,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餓怕了。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偶爾會出現在社會新聞裡的,當媽的幾天不回家,把孩子餓死在家裡的事情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然而不幸的是,他張旻攤上的恰恰正是這樣一個媽。
因為總是三天兩頭不在家,他對他媽媽的記憶其實很模糊,唯一記得就是,她很美,真的很美。那種美跟她現在那張靠整容拉皮玻尿酸一條龍出來的假臉有着天壤之别。
美人總是任性的。她會每天化最精緻的妝容,穿最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然而家裡卻總是亂得仿佛垃圾場,她有時甚至都不會記得自己還有個兒子。
對張旻來說,攤上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媽,餓肚子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對童年的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了,唯有那種餓肚子的感覺,曆久彌新。
最久的一次,他不記得自己到底餓了三天還是四天,他都已經餓到開始啃桌腳了,後來還是錢多爸爸強行破門将他從垃圾堆一樣的家中抱了出去。
如果不是有幸遇到錢多一家,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多年前就該定格在一則類似男童被親媽反鎖餓死家中的社會新聞上。除了引來無關路人的幾聲歎息,什麼都不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