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決定出去打工，事先沒跟你說。”林年芝小聲道。

“哪有的事，”宋陵望着面前低着頭像是犯錯誤的林年芝，要不是手上戴手套，肯定要摸摸她可愛的頭頂，“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必考慮我的感受，而且，我也要回張叔那裡幹快遞了。”

林年芝猛地擡頭，睜大眼睛望向他，“這麼快？”

“嗯，休息得差不多，該出去為生活奔波了。”宋陵笑道。

*

晨光熹微，樹上的鳥兒已開始鳴叫，林文軒醒得早，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手機，因心中有事，看什麼都覺得煩躁，幹脆爬起來。

這兩天家裡沒有人做飯，客廳茶幾上還有半包昨天吃剩的幹脆面，林文軒拿起嚼了嚼，味如嚼蠟，悶悶地吃了會兒，又覺得家裡太安靜，打開電視，調大音量。

“咔哒”一聲，大門打開，林文軒猛地擡頭，中年男人夾着公文包，突然出現在眼前。

“爸爸？”失落轉瞬即逝，林文軒趕忙跑上前，殷勤地接過父親手裡的公文包，上下打量林同桂，期待地問，“有姐姐的消息了嗎？”

“沒有。”将拖鞋換了，林同桂徑直走進廚房裡喝水。

林文軒跟在後面，隐隐有些着急，“怎麼辦啊，爸，這麼多天了要不要報警？”

“報警？”林同桂瞪眼，嘴裡的玻璃杯差點咬碎，“我還要不要臉？廠子裡的工人、我那些親戚朋友、還有這街坊鄰居！知道你姐被親身母親下藥，會怎麼看我們家！？”

林文軒吓了一跳，抿緊嘴巴，眼裡瞬間積起一泡淚，不敢說話。

中年男人抹了把臉，坐上沙發，從褲兜裡掏出一根煙，彎腰點燃，手臂搭在膝蓋上，看向林文軒，“擔心什麼，林年芝從小就人精，不會有事的。她有積蓄，又會打工賺錢，餓不死。”

“可是……”林文軒躊躇地站在客廳中央，仿佛想要什麼支撐才不會倒下去，他覺得他說得不對，哪有親生父親不擔心自己女兒死活的，他還想說，但是，他又能說什麼？

“可是什麼，”林同桂涼涼地擡起眼皮掃了林文軒一眼，“她不是沒有把你拉黑麼，你就給她打電話，”

“我打了，她不接……”林文軒委屈道。

“那就再打，臉皮厚一點！”

林文軒不吭聲了。

見林文軒那樣，林同桂也不想再說，他靠上沙發，轉移話題，“你媽呢？”

“還在房間睡覺。”林文軒小聲道。

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林同桂夾着煙說，“追回來一筆錢，待會兒你給她。”

煙很快抽完，将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裡，林同桂站起來往大門口走：“女大不中留，她要走就走吧，林文軒，你這個做弟弟的也要想開點。雖然你媽做得過分，但初衷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林文軒怔怔地望向他，竟然有些聽不懂林同桂的話。

公文包夾在腋下，林同桂打開大門，正要邁出去的腿一頓，回身看一眼還站在客廳的林文軒，語重心長地說，“林文軒，經過這事，你也要成長起來了。”

入戶門重重關上。

徒留林文軒僵硬地站在客廳，手裡還緊緊攥着半包幹巴的幹脆面。

*

當天下午伍甜就來了電話，興奮地告訴林年芝她表姐答應了，叫她明天準時到新世界商場上班。林年芝也有些激動，又因第一次以全職的身份工作，還有點緊張，将這件事告訴宋陵，宋陵也很高興，晚飯的時候特意去買了半隻烤鴨慶祝。

第二天，林年芝早早地起床，出門洗漱發現宋陵已經出門上班了。快遞員上班時間早，每天早上七點半打卡，傍晚七點半下班。路過餐桌，見桌上放着一杯五谷雜糧粥，摸上去還是熱的。

本來有些許緊張的心因為這杯粥消散不少，林年芝将粥喝光，洗好杯子，穿上一套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出門。

商場開門都是十點鐘，一般店員要在九點—九點半左右到門店開會、打掃衛生。與林年芝聯系的店長姓秦，告訴她九點半準時到店。

九點二十分，林年芝坐地鐵到達新世界商場A出口，詢問在門外打掃衛生的保潔人員，找到進入商場側門位置。

商場内裝修高檔大氣，一樓有許多家奢侈品店面，林年芝找到施琴表姐的門店，一眼望去，店内裝修典雅大氣，燈光明亮，寬大舒适的複古沙發擺在正中心位置，桌面上的鮮花嬌豔欲滴，一看就是早上才放進花瓶裡的。

幾名員工穿着一身有質感的長裙，站在門口點名開會。前方說話的女人身穿飒爽褲裝，林年芝猜測她應該是秦店長了。

“……好，今天就這樣，解散。”秦店長說完話，掏出手機看時間，她記得今天有個小姑娘會來工作。

“你好，請問是秦店長嗎？”

旁邊傳來一個有禮、清晰、略顯稚嫩的嗓音，秦店長擡頭，面前少女有點緊張，臉上笑容真實，秦店長一頓，很快露出笑容，“你是林年芝？”

“是的，你好秦店長。”已看到對方衣服上的胸牌，林年芝放心地叫出稱呼。

“來得挺早，不錯，沒有遲到。”秦店長滿意點頭。

施琴老闆告訴過她來上班的人年紀比較小，沒有服裝銷售經驗，但沒想到年齡會這麼小，看樣子像是剛高考完的學生。秦店長掩下疑慮，領着林年芝往店裡的員工更衣室走。

剛進裡屋，林年芝就驚了一下，門旁邊竟然擺放着一個立體冰箱，從透明玻璃櫃門看去，隔層上放着幾種口味的蛋糕，中式糕點，模樣小巧精緻，還有新鮮的水果鮮花，多種類的飲品，包裝款式都是她沒見過的。

秦店長見她吃驚的樣子，解釋道：“這些都是一大早送過來給客戶備用的，要是有VIP客戶來店裡，我們會提前為他們準備喜歡的點心。”

林年芝愣愣地點頭，沒想到來店裡買衣服還能有點心吃。

“林年芝，過來這邊，”秦店長從櫃子裡找出一套嶄新的店員制服，與林年芝外型比對了一下，遞到她手中，“去更衣室換上。”

女孩子換上衣服穿着小皮鞋走出來，纖細高挑，青春靓麗，秦店長眼睛一亮，點頭道：“這件衣服倒是被你穿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又看她雖然收拾得整潔幹淨，但素面朝天，便從包裡翻出一根新口紅，“我們店裡是有妝面要求的，你底子好，皮膚幹淨，稍微塗一點在嘴唇上就行。”

說完笑着遞過去，“這根送你了。”

林年芝慌得忙擺手，“秦店長，我不能收，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要化妝，要不我現在去買一根吧？”

秦店長覺得這小姑娘有趣，好心安撫，“沒關系，這口紅買一送一，不花錢。等下開門，店員是不能擅自離崗的。”

對方是好意，林年芝沒辦法拒絕，說了謝謝。她不會化妝，拿着口紅，在鏡子前笨拙地往嘴唇上塗，忐忑地問，“可、可以嗎？”

“對，再抿一抿。”秦店長在一旁細心提醒。

林年芝照做，望着鏡子裡唇色紅潤的自己，一時有些恍惚，甚至，陌生。但沒有時間給她亂想，秦店長看快要十點，将人帶出去，給其他店員介紹：“這是我們新來的店員，名字叫林年芝，以後大家都是同事了。”

林年芝也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你們好，我叫林年芝，以後請多多關照。”

幾名店員也互相簡短地介紹一番，又散去繼續手中的事。

一位圓臉妝容精緻的店員李圓走遠了些，站在服裝架旁哼了聲，“關系戶來了。”

另一個店員方芳跟過去聽見，恍然大悟，“就是她啊，看起來好小，成年了嗎？一看就沒有銷售經驗一臉青澀樣子，不知道店長怎麼想的，還不如叫你妹妹來呢。”

這家服裝店是施琴的分店，前兩天正好要擴招一名店員，李圓的妹妹也是賣衣服的，她就想内推，跟店長談好今天面試，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李圓的妹妹便沒有下文了。

望着對方清秀的背影，李圓咬住嘴唇，“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能耐。”

秦店長是名三十多歲微胖的女子，很有親和力，親自帶林年芝熟悉店内環境，什麼都手把手教，詢問林年芝會不會用收銀機和用電腦查詢庫存，林年芝說會用一點，以前在超市兼職過。

第一天上班不是很累，林年芝都是跟在秦店長身邊學習。她學習能力強，又不怕吃苦，一天下來看的、背的都差不多了。

她也不是傻子，在與同事交流中，感到有一兩個店員對她有些敵意，想到自己是關系戶，林年芝也不敢有太高調的動作，說話做事都很謹慎小心。

今天上的早班，傍晚五點下班，林年芝與同事一起打完卡，趕着去乘地鐵。這個點還能回去買菜做飯，她一邊走一邊給宋陵發信息，告訴他家裡會留飯。

這時伍甜來了電話，林年芝迅速接起，開心道：“伍甜，我下班了！”

“這麼早？”伍甜驚訝。

“是啊，今天早班，”林年芝站在地鐵進出口，打算與伍甜通完電話再進去，“找我什麼事啊？”

伍甜興奮起來，“年芝，我明天要出國了！與闫明俊同一班飛機！”

“表姐陪我去兩個月，順便度假，我現在想到要與闫明俊單獨在異國他鄉學習奮鬥，又激動又忐忑！”電話那頭的少女興奮得尖叫，叽叽喳喳說着自己對未來的憧憬。

不知為何，林年芝心中升起一股落寞，不過她還是高興道，“那很好啊，祝你早日追到闫明俊！”

“嗯嗯，我會的！”伍甜哈哈笑，“年芝，第一天上班怎麼樣？”

“挺好的，秦店長對我很好，到了點就可以走了，也沒看她們加班。”林年芝說。

兩人聊着天，林年芝坐在地鐵口旁邊花壇的台階上，望着面前進進出出的人群，聽着伍甜的聲音，突然意識到，真如網上所說，高考後，将會是大家離别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