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水蘭見這人呈保護姿态擋在她與林年芝中間，面色一變，“好啊，林年芝，你才出來多久，就找到靠山了！”

說完徑直往中央沙發一坐，挑釁地看向林年芝，一副我看你拿我怎麼辦的模樣。她優哉遊哉地整理身上的裙子，今天不将人帶回去，她就不信張！

見人如此不要臉，秦店長剛要說話，林年芝忍無可忍，冷臉向前一跨，撕破臉大罵，“就算你是我的親身母親也沒有權利将我賣給老男人賺錢！我不回去！我不嫁人！”

經林年芝這麼一吼，認識和不認識林年芝的，都一臉驚恐震驚地望向她，随後意識到她話裡的意思，猛地将目光齊刷刷釘在張水蘭身上。任誰都能看出來林年芝年紀不大，而這個做母親的，竟然要賣女兒！每個人臉上都不禁帶了怒意。

站在邊上的方芳咬牙，“什麼世道，竟還有人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

注意到自己已成為衆矢之的，張水蘭趕忙笑着打圓場，“沒有沒有，都是她亂說的，她啊，”張水蘭伸手指向林年芝，“她離家出走，連家裡人電話都不接，這孩子從小就心狠，急得我們差點報警了。現在我好不容易找到她，今天是一定要帶回去的。”

方芳可是聽了全程，心直口快道：“剛剛我都聽到了，你一進來就說有個老男人在等林年芝嫁過去。”

這一下，大家的眼神更加犀利。

哪曾想半路出來個攪局的，張水蘭氣得不行，也不管什麼面子了，跳起來沖方芳大罵，“你有病吧聽我們母女倆說話！”

“你才有病！”方芳氣得臉都綠了。

張水蘭才不管，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人，怎麼可能讓林年芝第二次跑掉，這裡沒有刀，她也不怕了，上前再次抓向林年芝，“走，跟我回去！”

幾乎同時，幾名店員和顧客都沖上來，擋在林年芝面前，臉色不好看地瞪向張水蘭，張水蘭一看有人阻攔，大吼：“你們讓開，我是她媽！”

大家不動，有人開口，“這位女士，你不要太過分了。”

張水蘭聽了心裡十分不舒服，這些人憑什麼多管閑事，他們又知道多少事實，張水蘭瞬間委屈得發橫，大力推搡，面貌也變得狠厲，“我們家的家務事你們管得着嗎！林年芝你給我過來！”

頭腦漲疼得就要暈眩，女人的嗓音如一把利劍無情地擊穿她的胸口，眼睛被紅霧侵蝕，胸口劇烈起伏，林年芝目眦盡裂，不管不顧就要往上沖——今天不是張水蘭死就是她亡！

突然胳膊被拉住，林年芝猛地回頭，李圓面色不太好看地朝她瞪眼，輕聲怒斥：“你傻啊還站在這裡幹什麼，跟我來！”

踉踉跄跄、一身怒氣地被李圓拉進員工更衣室，鎖好門，林年芝站在門邊，看李圓走到房間盡頭快速移開雜物櫃，用鑰匙打開一個隐蔽的門，林年芝神情一頓，“這裡怎麼會有門……”

“商場的快速通道，避免店内發生意外事故，”頓了頓，李圓睨了一眼林年芝，沒好氣道，“就像今天這種情況。”

身上的怒氣瞬間破開，林年芝雙眸暗下，低頭不語。

“還站在那裡幹什麼！”李圓對她沒什麼同情，皺眉拉住林年芝，将她推出門外，又将衣服和包包一囫囵地塞進她懷裡，“沿着這個通道往前走，出口便是商場後門，你母親不知道那裡的。”

林年芝抱住東西，低頭不動，李圓沒了耐心，“怎麼還不走！？”

少女擡頭，眼眶紅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謝謝你幫我，我……”

“你搞錯了吧，我沒有幫你。”李圓冷哼。

林年芝愣住。

員工更衣室裡靜得出奇，門外還隐隐傳來張水蘭瘋癫的喊叫：

“你們把她藏哪裡了！”

“叫林年芝出來！”

李圓冷笑一聲，“如果你還在店裡，今天就不用營業了。”雙手抱胸靠在門邊，李圓打量了眼林年芝，“這麼年輕就出來工作啊，你與老闆是什麼關系？”

雙手輕微地一縮，林年芝不開口。

“别以為我是對你好，你将我妹妹的名額頂替來店裡上班，我現在還很讨厭你。”李圓生氣地說。

仿佛被扇了一巴掌，“刷”地一下，臉頰密密麻麻地疼，林年芝面色蒼白，不知所措，“對不起，我不知道……”

要是她知道，她絕對不會來上班。

“誰要聽你解釋！”李圓突生厭煩，大力推開林年芝，“啪”地一聲關掉門。

僅有的亮光瞬間消失，林年芝站在黑暗中，腳邊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發微微綠光。所有的聲音都被面前厚厚的門闆隔絕了，也不知站了多久，林年芝才反應過來似的緩緩轉身沿着通道往外走。

視線昏暗，腳邊的綠光照亮前方一丁點兒地方，側邊排風扇呼呼旋轉，因為長時間封閉，甬道内有很重的塵埃味。此刻林年芝腦袋空白，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而前方的路似乎特别長，她好似走了許久，都走不出去。

羞愧、委屈、難過，在這個幽暗狹窄的空間裡迅速滋生，随後爆發，由一點點小聲的啜泣再到崩潰大哭，林年芝緊緊抱住懷裡的衣服，蹲在走道裡埋下了頭。

在坐地鐵回家途中，林年芝接到陶老師電話，對面的人很興奮地告訴她，已經收到學校反饋的消息。

“年芝，學校複讀的學生現在每個月都有補助，具體情況視高考成績而定，你去查一下高考分數，最後一科學校準備看你的過往成績，如果分數達到二本以上，你連學費都不用交了。”陶老師的聲音帶着喜悅。

上班高峰期，地鐵上沒什麼人，林年芝坐在角落，全白的燈光打在地鐵内壁上，刺得她眼睛疼，林年芝伸手揉了揉，啞着嗓音說，“陶老師，我不複讀了。謝謝你。”

“什麼？”陶老師一愣，痛心地問：“為什麼，上次我感覺你有意向的呀……”

“隻要我呆在林江，她都會找到我，”林年芝咬緊牙關，手指用力揪住懷裡的衣服，“她不會讓我好過的。”

她是誰，兩人不言而喻。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陶老師謹慎地問。

林年芝搖頭，不願再說，“陶老師，我想清楚了，我不讀了。我不想再看見她，我不要再知道她任何的事。”

對方态度堅決，另陶老師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勸說，但是她還想盡量幫幫這個孩子，“年芝，再想想，我會幫你，學校也會幫你。”

挂斷電話，林年芝的頭靠上邊上的扶手，整個人縮成一團，地鐵快速在軌道内行駛，到達了一個站，又一個站……等再擡頭，少女望向對面窗戶裡的自己，黑黝黝的，隻有模糊的影子，眼睛雖然含淚，卻很亮。

她已經做好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