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被巨大扇葉分割的天空漸漸泛起白色，月亮隐入雲層中，星星也沒有那麼亮了，遠遠地好像聽見風聲，甩掉了一晚上的灼熱，在空中旋轉。悶熱的倉庫終于等來一絲涼爽。

在少年時期，宋陵曾有一段時間睡眠障礙，常常睡兩三個小時就沒有睡意，餘下時間還長，他不知道做什麼，幹脆爬起坐在窗邊看天空。淩晨的夜看多了，也就找到一點規律，大緻可以估摸時間。

宋陵仰頭望向外面，三點半過了。

“砰！”

随着一串肆意大笑，鐵門緩緩打開，曹同堯穿着一身深灰西服腳踏黑皮鞋，興奮地走進來，他的頭發整齊梳往腦後，臉頰泛紅光。後面跟兩個黑衣綁匪，他們手裡各自拿着鐵鍬，也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

“走吧，你們三個，去見見我給你們的禮物，”曹同堯面露微笑，轉頭對宋陵說，“你運氣好，計劃裡我本來隻準備了你一個人的，沒想昨晚還增加兩人，你與你前妻，還有那個男的，你們三個一起分享吧。”

說着，兩個手下揮舞鐵鍬，沖林年芝幾人怒喝：“起來，跟我們走！”

林年芝與宋陵對看一眼，兩人默契地慢慢起身，另一邊，方凱也站了起來。

鐵鍬上的泥土混合斬斷植物的殘肢簌簌往下掉，其中一個叫大劉的，就是之前揍了一拳方凱的人，緊握鐵鍬作勢往下拍，吓唬方凱，“老實點，否則削死你！”

方凱低垂着頭，像是吓了一跳，趕忙站在林年芝身後，宋陵與他似有似無地将林年芝包圍在中間，綁匪揮動鐵鍬叫三人跟上，林年芝等人不敢遲疑，跟着走出倉庫。

姜妍兒瞪大眼睛，急促地沖曹同堯喊：“他們要去哪裡！”

“妍兒姐，我說了，今天是我們大喜日子，作為新人，我們要送給客人一份大禮。”曹同堯單膝跪下，疼惜地撫摸上姜妍兒臉頰。

“不，不要！”姜妍從曹同堯手中掙脫，面色恐懼地喊，“不要單獨留下我！宋陵！方凱！”

曹同堯對姜妍兒撕心裂肺地喊叫置若罔聞，他等這一刻太久了，眼眶發熱，激動得快要掉下眼淚，他緊緊擁住面前的女人，“妍兒姐，快要到時間了，我們舉行一個終身難忘的婚禮，好不好？”

宋陵幾人被綁匪推搡着消失在視野中，偌大工廠如今隻剩下她與曹同堯兩人。

一切都已成定局，懼怕恐慌因現實而被徹底擊潰，姜妍兒在曹同堯懷中漸漸變得平靜，她擡眸看向近在咫尺、閉着眼睛一臉陶醉的曹同堯，長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雙眼陰冷得似要将面前之人拖進陰曹地府。

工廠建在群山之間，它的後方有一座小山脈，幽深暗綠的大樹緊密紮根在土地裡，連着遠處的大山，逐漸往更深處去。

借着微微泛白的天光，可看清腳下是一條泥黃小路，應該是過往工廠的人進山留下的，四處趴伏着掉落的松針樹枝，林年芝擡頭往前方看，林子裡黑洞洞一片，似乎卷着一層濃重的墨。

“張哥，幾點了？”走在最後面的大劉高聲問。

叫張天的男人在前面開路，他從褲袋裡掏出一個破舊手機看了眼，“快要四點了，我們走快點，曹老闆說過四點半必須做完。”

“唉，慢點也沒事，”也許覺得快要完事，大劉神情輕松，“曹老闆又不知道。”

“不行！我們收了曹老闆的錢，一定要把事情幹好，”張天停住腳步，轉過身，濃眉豎起，一雙三角眼在昏暗的光線中發出森森白光，他在宋陵幾人身上掃一圈，沉聲問：“你檢查過他們的繩子沒有？”

宋陵幾人心中一凜，不動聲色擠在一起，頭微微低垂，看起來像是害怕極了。

“小瞧我？”大劉笑了聲，鐵鍬敲在一旁的石頭上，哐哐作響，“你忘了村裡殺豬的時候，那套繩索都是我來綁的，裡裡外外的村落有誰比得上我綁豬技巧？張哥，放心吧，這繩子再綁一天，他們的手都得斷。”

張天緊緊盯住大劉，再看一眼旁邊三人，眼神中的狠戾一閃而過，“我當然是相信你的。”

他走到宋陵旁邊，鐵鍬用力拍向他的背，“你，走第一個。”

背後傳來劇痛，宋陵一時沒站穩，踉跄了一下又急忙穩住身形，他假裝害怕得不敢吭聲，依言往前走去。

鐵鍬與骨頭撞擊的聲音刺激林年芝耳膜，她緊咬嘴唇，身體因憤怒微微發抖。

“哈哈，怕了？”走在後面的大劉瞧見林年芝的樣子，調笑道：“可惜哦，誰叫你這麼倒黴昨天跑去那，這個前夫有什麼好，一副要死的樣子，還不如跟了我，嘿嘿嘿嘿！”

大劉的聲音猥瑣，宋陵握緊拳頭，牙關緊咬，他不怕受欺辱，就怕林年芝受欺負。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氣火上升，宋陵的雙眼瞬間赤紅一片。

他人生第一次，出現想殺人的沖動。

“大劉！”張天最煩大劉不着調，兇狠瞪向他，“做完這一單要什麼女人沒有，時間快到了，要是因為你出什麼岔子，我跟你沒完！”

張天氣勢洶洶，大劉知道張天做事有原則，他一直跟張天做事，從他那裡撈到不少好處，害怕地縮縮脖子，小聲嘀咕，“說說都不行。”

“别廢話，快走！”

幾人繼續前行，樹林深處，頭頂繁雜的樹枝層層往天上去。越進林子裡面，光線越渾濁，空氣也變得更加沉悶。

他們一路沉默上山，終于到達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段，林年芝遙遙望去，在一處灌木叢間，竟然看到一個大坑。

大坑目測長兩米寬兩米左右，旁邊堆着幾堆土，一束光好巧不巧從林間上方投射下來，依稀能看見光線裡浮動的塵埃。森林裡詭異地寂靜，就連蟲鳴聲都藏匿了起來，似乎在昭示這裡，就是林年芝等人的墳墓。

“曹老闆選的位置好，算是塊風水寶地了。”張天握緊鐵鍬，将林年芝幾人往前趕。

“不枉我們哥倆連夜将土坑挖大，你們三個擠一擠，應該還湊合。”大劉也跟着說。

黑壓壓的坑底似乎是無盡深淵，宋陵幾人看了眼，躊躇不敢上前，又爬了山，個個滿頭大汗格外狼狽，特别是宋陵，發病後沒有休息，現在嘴唇毫無血色，好像馬上就要暈厥過去。

林年芝用自己的身體支撐着他，眼神又是懼怕又是憤怒。

而方凱，似乎受了很大打擊，一路都低着頭，連眼睛都不敢擡一下。

三人這副樣子明顯取悅了綁匪，鋒利的鐵鍬插/進土中，張天獰笑着問，"你們三個，是要自己跳呢，還是我們一鐵鍬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