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覆雪,枝頭冰凝,道蜀院中白茫茫一片。
天還蒙蒙亮,谷劍蘭拿着圖紙,要往鐵匠爐裡趕。
棉靴踩雪聲碾過冬日的清晨,才穿過一扇月牙門,谷劍蘭便聽得“刷刷”劍響,有人正在院外練劍。
谷劍蘭沿着抄手遊廊往前,見到梅樹下白雪紛落,黑氅翻飛,她停住腳步,駐足觀看,還以為是林琢之早起練劍,轉念一想,昨夜林琢之醉得不省人事,怕是早起不得。
恰在此時,那人收劍回頭,谷劍蘭這才看清他的臉,她笑容頓失,自知避無可避,上前微微福身:“林總督。”
林疏之挽了個劍花邁步向前,冷冷瞧她:“大清早上哪兒去?”
“鐵匠爐。”
“谷家莊的兵器那麼招人?大清早的要上鐵匠爐占位置鑄劍?”
谷劍蘭聽出他言語不善,雖不知他為何有此偏見,但也明白多說無益。
“總督事忙,民女不敢打擾,先行告退。”
“本官不忙。”林疏之踏上小階,攔在她身前,“剛練完劍,可以陪姑娘聊聊。”
“民女還有事。”
“想讓本官陪你到鐵匠爐?”
谷劍蘭暗歎,知道躲不過去了:“您直說便好。”
林疏之睥她一眼,冷道:“劉民自盡了。”
谷劍蘭心頭咯噔一下。
“在牢裡挂了白绫,留了封遺書。”
谷劍蘭不言,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林疏之湊近一些,俯下身來毫無顧忌打量谷劍蘭,将她籠于高大身影之下:“姑娘不想知道他的遺書寫了什麼嗎?”
“不想。”
林疏之語塞片刻,但很快回道:“與你有關。”
“恕民女不感興趣。”
“與自己有關卻不感興趣,姑娘是早已知道他信中寫了什麼,還是害怕知道他信中寫了什麼?”
“都不是。”谷劍蘭道,“就是不感興趣。”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林疏之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他說自己因逼迫之舉被質疑是郜離内應,隻能以死明志。”
林疏之幽幽道,話裡有些愠意:“再怎麼樣他都是上京的官,即使被貶,那也是陛下的臣子……”
“這與民女何幹?”谷劍蘭冷道,“關押他的,難道不是總督您?”
“要不是林琢之求本官,本官不會多管這個閑事。”林疏之怒意更深,“你與我非親非故,死不死與本官無關。”
“所以林總督與劉佥事有親有故?”
林疏之:“……”
谷劍蘭看到林疏之眼皮一跳,知道自己說對了,若真是如此,那更沒什麼好說的。
“民女告退。”
谷劍蘭轉身就走,林疏之卻在此時高呼一聲——
“北境淪陷因谷家莊而起,你父親早年不肯歸順陛下,現在遭殃,朝廷也不會護着你們,你父親自斷後路,你孤身一人能活多久?”
谷劍蘭頓足,她攥拳轉身,冷聲問:“總督此言何意?直言便好。”
“谷家莊既不歸順朝廷,此番便是禍國之人,不殺,難平衆怒。”
谷劍蘭盯着他,掌心冒了一層薄汗,正欲思考對策,忽然看到林疏之手中的長劍,心念一動。
她走向他。
“這劍不是沙場兵器吧?”
林疏之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自己手中的劍:“不是。”
“看起來像把利劍,其實不然。”
林疏之果然皺起眉頭:“此劍世間難得,就算不是利劍,那也是口寶劍。”
谷劍蘭輕笑一聲:“寶劍?還真不一定。”
林疏之心底怒意升起,礙于顔面,又硬生生壓下去,他抱着手,眼裡似笑非笑:“不知谷姑娘有何高見?”
“總督很寶貝這把劍?”
“故人所贈,但我手上的劍也不少,談不上很寶貝。”
“介意我折了它嗎?”
“折了它?”林疏之一愣,繼而冷笑,“你拿什麼折,手嗎?”
“不。”
谷劍蘭伸出手,林疏之打量她一眼,把劍遞過去。
她将劍橫在自己眼前,左右翻轉,借光細細打量。
“劍身薄,材質硬,可惜出爐時沒掌控好火候,劍胚略微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