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意,林琢之不可能不在意,他朝墨彎使了個眼色,墨彎領命上前。
“殿下……”
“走開!本宮還沒罵夠!”
墨彎悄然點了她幾處穴道,林婷珊身子一軟,癱坐下來。
“你……大膽……”
半句話未說完,林婷珊忽地像被點了啞穴,聲音由沙啞變得靜默無聲。
林婷珊狠狠剜了墨彎一眼。
墨彎淡然欠身:“奴婢扶公主下去歇息。”
墨彎與宮女一左一右,把林婷珊攙了回去。
林婷珊隻能任她們擺布。
谷劍蘭目送她離開,目光轉向龍椅上的皇帝,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阻攔林婷珊抑或程立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場喧鬧過去,皇帝依舊樂呵呵地觀賞歌舞,時不時與程立雪搭話,無非是郜離王如何,郜離皇子如何,郜離公主如何。
全然像在關心家人。
谷劍蘭第一次來上京,看什麼都新鮮。
第一日,她随程立雪在城中轉了一圈,山珍海味嘗過,雕梁畫棟見過,連嘲諷郜離的打油詩都聽過不少。
可就算新鮮,谷劍蘭心底卻莫名郁悶,思來想去不得其解,直到進宮參宴,見到林琢之。
陪她遊遍上京的人并非心之所思,谷劍蘭自然郁悶。
她定是太想念他了,才瞥見他的身影,心跳就抑制不住怦怦作響,她偷偷捂住左胸,生怕這充耳的心跳聲會被宴中衆人聽見,恥笑于她,等回過了神,才發覺自己的想法多麼可笑。
她不敢多看一眼,多聽一句,他隻需靜靜坐在坐席對面,讓她知曉他一切安好就行。
這宴會太過熱鬧,鬧得谷劍蘭心神不甯,她向程立雪附耳一句,起身朝龍椅上的皇帝禀道:“臣下不勝酒力,想出去走走,散散酒氣。”
皇帝擺擺手,當是打發了。
谷劍蘭走出大殿。
春風料峭吹酒醒,谷劍蘭沾染的酒氣漸漸散盡。
她迎着夜風緩緩地走,也不知到了何處。
現下初春,雪水方融,湖面泛着冷光,如鏡面,如劍身。
谷劍蘭尋到一座小亭,倚欄而望,心事重重。
回到故國,她心底喜悅,但招緻東郦公主的誤會,她也不是不難過。
但現在哪裡容得她解釋這種種複雜緣由,隻能憋在心裡,悶得慌。
漸漸出神,她竟未發覺一縷攜着酒氣的香風拂過,那人緩緩靠近,搭上了谷劍蘭的肩膀。
谷劍蘭吓得一個激靈:“誰?!”
還未來得及回頭,後面的人猛地一推,将谷劍蘭撞入水中。
撲通一聲,湖水浸沒頭頂,谷劍蘭登時嗆了好幾口水,撲騰了幾下才堪堪浮出水面。
擡眸間,小亭燈火闌珊處,空無一人。
谷劍蘭被這餘寒尚存的湖水凍清醒了。
她掙紮着往岸邊遊,爬上來,氣喘籲籲。
風一吹,寒涼裹身,谷劍蘭連打了兩個噴嚏。
宮裡有誰這麼恨她,竟想緻她于死地?谷劍蘭滿腹酸楚,經這湖水一浸,順着岸邊石頭滑下去。
湖水即将沒頂,一雙大手忽然握住她的小臂,将她一把提上來。
嘩啦一聲,谷劍蘭被人擁入懷中,濕冷與溫熱交融。
她沒有睜眼,在被來人擁入懷中的那一刻,她就知曉他是誰了。
滿腔委屈忽然滾滾而來,她攥住他的衣袖,拼命壓住哭聲,被人當衆羞辱的酸楚和重逢的喜悅融在一起,化成淚珠斷了線般浸透他的衣襟,哭軟了他的心。
他掰開她緊抓的手,鉗起她的下颌,逼她看向自己。
淚珠瑩光芙蓉面,暖黃燈暈下她眉目微蹙,惹人憐愛。
林琢之擡手拭淨她的淚痕,怒道:“誰幹的好事?你看清了嗎?”
谷劍蘭搖搖頭:“衣帶香氣,力氣不大,應該是個姑娘。”
林琢之心裡有了計較:“我知道了。”
他靜下來,想仔細描摹她的面孔,卻忽然察覺她衣衫輕薄,如輕紗籠罩。
他恍惚憶起那年雪溪畔,被濕透羅裙勾勒出曼妙身段的谷劍蘭,心底火苗倏地竄高。
林琢之忍不住了,他把她摟入懷中,氣息不穩:“還在守喪期?”
鎖得太緊,谷劍蘭掙紮不開,隻得怯聲道:“早已過了。”
“可與他人結為良緣?”
谷劍蘭心下一涼,甕聲道:“沒有。”
耳邊一聲嗤笑,暖流從耳垂直鑽心底,又酥又癢。
谷劍蘭聽到林琢之喃喃,似說給自己聽,又像在說給她聽:“那就好。”
下一秒,林琢之将谷劍蘭打橫抱起,身影沒入幽深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