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可郜離自改朝換代,國主頻頻騷擾東郦邊境,每年入冬必然掠奪邊境百姓,最大規模的一次,還展開了屠殺。”
谷劍蘭身體一顫,心髒随着這句話猛地一揪。
林承在試探谷劍蘭,作為屠殺的幸存者,為何選擇投靠郜離?
谷劍蘭沒有急着接話,轉而問道:“東郦有多少郜離暗樁,陛下可知曉?”
“哦?意思是,暗樁逼得大人不得不委身郜離,與東郦對立?”
“臣嘴笨,不知如何自辯,聽陛下一言如醍醐灌頂,謝陛下替臣開脫。”
林承沒想到谷劍蘭會順驢下坡,既未明确自己是逼不得已,又替陛下言明了他有意拉攏的态度,他隻愣怔須臾,轉而哼笑兩聲:“看出來卿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那朕便直問了,你為何要殺死朕的宮人?”
“沁姜不是好人,殺了便殺了。”
“她的身份,你可會告知朕?”
“陛下說了,讓玉殿下前去調查。”
“那朕再問你,冷宮兵庫,是何人所為?”
“陛下心中有數。”
“卿為何會這麼想?”
谷劍蘭擡起頭,神情肅穆:“因為陛下知曉林疏之之妻的真實身份,卻放任她留在林疏之身邊,既知曉她的身份,兵庫乃何人所建,陛下心中必然比臣更加清楚。”
林承笑道:“你喜歡猜測,喜歡賭,這不是個好習慣。”
“謝陛下教誨。”
謝朕,卻壓根沒有改的意思,林承倍感無奈,但也不願在這種小問題上浪費時間。
“罷了,既是心如明鏡,多問一句都是浪費時間,卿現在手中有什麼籌碼,有什麼意願,都和朕言明便是。”
“沁姜,是臣的投名狀,隻是不知一個暗樁的命,夠不夠和陛下作交易?”
“交易?”林承仿佛聽到一個笑話,冷笑兩聲,“還沒有人與天子作交易。”
“沒有人,臣願做第一人。”谷劍蘭從袖中取出一支木蘭簪,旋開上面鑲嵌的珠石,“臣願以最後一頁鑄劍譜,與陛下換一個條件。”
林承盯着她旋開珠石,從裡頭抽出一張紙條,看她緩緩展開信紙,紙上密密麻麻排布圖文。
他心裡激動,面上卻巋然不動,并沒有伸手接過那張紙:“卿就不怕朕得到鑄劍譜後,一劍封了卿的喉?”
“不怕,這頁紙加了秘藥,關鍵之處還用了秘文,單憑陛下一人,無法破解。”
“不怕朕嚴刑逼供?”
“臣既敢獻上鑄劍譜,必定還有後手,陛下有心拉攏卻在臣放出第一個條件後卸磨殺驢,臣便要考慮一下,臣選擇的,是否是位英明的君王。”
林承再次笑出聲來,這女子不僅敢把自己架在火堆上烤,還敢威脅君王。
是個有魄力的主。
“民間傳言,得谷家鑄劍譜可得天下,你身為谷家莊中人,認為這話說得如何?”
“虎豹已足夠勇猛,再添一雙翅膀,容易為禍人間,同理,觀音菩薩仁慈為民,手中若多一枝柳枝,定會布施甘霖。”
谷劍蘭性子溫順,林承以為她會自謙一番,沒想到谷劍蘭絲毫不否認谷家莊的強,想來是有這個底氣擔當大任。
林承負手而立,面向那輪血月:“好,朕問完了,你有什麼問題要問?”
谷劍蘭沒有絲毫客氣:“陛下為何不拔除禍根?”
“隻有步步深挖,到了非拔不可的地步,朕才能知道根系有多深。”
“什麼時候才能算是非拔不可?”
“他主動在朕面前暴露爪牙的時候。”
此話一落,夜風沉默,谷劍蘭思忖許久,方開口回應:“臣明白了。”
“既是交易,卿一定是需要報酬的,想要什麼?”林承轉過身來,戲谑一笑,“想要林匣玉嗎?”
谷劍蘭面不改色:“他已經是臣的了,臣就算終生不能再踏入東郦,他也不能娶别人。”
林承哈哈大笑:“你們倆天生一對,都夠狠。”
年輕人海誓山盟,總要許個海枯石爛天高地闊才肯罷休。
林承忽然有些迷惘,當年他與劉梨枝情深義重,亦有吞吐山河的萬丈豪情,可後來,怎麼就帝後離心了呢?她怎麼就為保家族,上吊自盡求寬恕了呢?
林承歎口氣,也不願繼續追憶,隻接着詢問:“林匣玉已是卿之所愛,朕信匣玉心中定有卿一席之地,既如此,卿還想求誰?”
“臣不求其他,隻求一個名字。”
“誰的名字?”
谷劍蘭擡眸,眸中星光熠熠:“陛下運籌帷幄,郜離國主都知道下暗樁,陛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可能不知曉情報的重要性。”
林承笑容收斂,語氣沉沉:“所以卿要的是……”
“暗樁的名字,一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