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他媽捏我手，你弄疼我了。”

裴灼不為所動。

沈梵手腕疼痛不已，可是掙脫不開。看身旁的人沒有要放開自己的打算，于是她放棄掙紮，視死如歸般癱坐在車後座上。

她依舊在抽煙，沒開窗，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瞪她。

她假裝看不見，她才懶得管呢！

……

到了墓地，沈梵被掐着後脖子推下了車，又被推着往前走。她掙紮不開，一邊罵他王八蛋，嘴裡不斷蹦出髒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可是這條路她越走越熟悉，她忽地渾身發麻，寸步難行，背後滿是冷汗，臉色發白，腿軟得不像話。

她踉跄着被裴灼一推，撲倒在一塊墓碑前，嘴唇被她咬破，膝蓋的疼痛抵不過心裡的。

裴灼眼眶發紅，手在顫抖，他半蹲着，一隻手掐着沈梵的後脖子，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看着墓碑上寫的字：愛女桑桑之墓。

“你認真地看看，這是誰，躺在這裡的是誰。你怎麼敢忘記她，你怎麼敢忘記我？你怎麼敢還活着？你怎麼敢?”裴灼近乎嘶吼。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記得嗎沈梵？”

“我是躺在這裡的人的哥哥，是當年被你害死的人的哥哥！”裴灼越說越激動，他發狠地捏着沈梵的脖子，一下又一下地摁她的頭，要她向她磕頭，贖罪。

他一點兒不收力，好像一定要她死。

沈梵淚流滿面，不掙紮，額頭已經痛得麻木，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好痛好痛，她的世界開始颠倒，強大的悲傷侵襲她。

她記得的。

……

初中的時候，沈梵失去了唯一的弟弟，性格更加冷淡，暴躁易怒難以自控，她經常萎靡不振，偶爾行動遲緩，忘性大，有時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

所有人都覺得她有錯，應該去死。

沈梵也這麼覺得。

在所有人都對她唾之以鼻，明裡暗裡詛咒她，辱罵她時，桑桑告訴她：“你沒有錯，不怪你。”

桑桑轉學到班裡不久，就聽見了很多關于沈梵的不好傳聞，比如她害死了她弟弟，抽煙喝酒，性格暴躁，愛打人，經常和社會青年混在一起，不學好。

學校裡關于她的流言蜚語滿天飛，但沈梵從不關心大家說她什麼，她不會自證清白，說自己是個好人，也不會跟人争辯，但會悶聲跟人打架，經常把人揍進醫院，她也常常帶傷。她媽媽來過學校好幾回，每回都是因為她打架，最後又用錢幫她擺平。

那天沈梵和隔壁班的一個男生打了一架，心情不好。她坐在天台上抽煙，桑桑拿着卷子跑到天台上的時候，她剛好和沈梵對視上。

桑桑愣了愣，她以為天台沒人，想到這來做卷子，沒想到沈梵在……

沈梵隻看了她幾秒，就别過頭去看别的地方。桑桑手裡攥着卷子，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開口問：“我能在這寫卷子嗎？”

沈梵聽聲扭頭去看她，她盯着她的眼睛，又看了一圈周圍，沒有别人，确定她在跟自己說話。

正當桑桑以為不行，要離開的時候，沈梵說了聲：“嗯。”

她好冷漠，桑桑那時候想，人也是真好看。

于是，那天早上，大課間的全部時間，桑桑都和沈梵待在同一個地方。沈梵在抽煙，而她在做卷子。

桑桑偶爾會偷偷地瞄她幾眼，沈梵一直都有察覺到，但她沒說話。

沈梵一口一口抽煙，桑桑餘光瞄見她用食指和中指夾着煙，過一會兒便用拇指彈掉煙灰，她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桑桑一下入了神。

上課鈴響的時候，桑桑鼓起勇氣走到她面前，支支吾吾地說了句：“謝謝。”還從口袋裡摸出了一顆糖，捏着糖的一個角，遞給沈梵，說：“糖可以潤潤嗓子。”

桑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不太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跟她說話，可她就是想看靠近她。

沈梵盯着她看，桑桑的發絲有幾縷被風吹到臉上，她用另一隻手撥開，沉默着。桑桑覺得自己的臉燙得不像話，她的眼睛看着地面，渾身僵硬，手指拽着衣擺。

沈梵第一次看見一個女生在自己面前臉紅，覺得很有趣。

面前的女孩突然咳嗽了幾聲，顯然是被煙嗆到了。

過了好一會兒，桑桑要收回手的時候，沈梵伸手拿了那顆糖。她站起身，依然看着她。桑桑見她收了糖，就飛快地跑走。

沈梵拿着那顆糖，把煙掐了，煙頭随意丢在地上。她看着桑桑逃跑的背影，把糖揣進口袋裡。想了想，又把糖拿出來，撕開糖的包裝紙，拿着靠近鼻子嗅了嗅，草莓味，後又一下把糖塞進嘴裡，果然是草莓味，有點酸。

倆人就這麼結下了緣。

以至于沈梵無數次後悔，如果當時不貪戀那一顆糖，桑桑就會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