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珏定定看着她,點了點頭。
一旁的懷明十分識相道:“我去夥房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幫襯的,你們聊!”話畢,便一溜煙跑了。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祝萸還是有些緊張,她微微垂目,羅裙垂下的衣帶在她的指間繞呀繞,“長珏仙君,我有一些話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要同你說。”
“好。”少年清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讓她的心又漏掉半拍。
良久,少女深吸一口氣,擡眼望着長珏,道:“長珏仙君,我…我喜歡你!”
這一次,換作對面少年的心錯了節拍。
春寒未消,但醉煙閣的地龍一直旺着,此處的迎春早已抱枝含苞,風拂過少男少女的面龐,染上層層春情,這其中又何止有花香?燈火闌珊,葳蕤搖曳,人影綽綽,暮然回首,那其中一雙璧人多惹人愁腸?
“我自小熟識的人甚少,接觸天地隻有那麼一方大,這些日子所經曆的事就像畫本傳奇。而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屢次救我于危難,我喜歡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少女彎起鹿眼,内有盈盈波光,真誠又坦蕩,一如他初次見到她的那一夜。
“雖然我喜歡你,但我知道,我的喜歡并不能助你斬邪除祟,也并不能解決我之所惑。”
她終于将心底的那句話說出,如釋重負,繼續道:“許多事你不說,是為了保護我,不讓我牽涉過深對不對?我都懂得…我不願讓你為難。更重要的是,我也該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該如何走。這些日子,我思考了很多,也有了答案。”
長珏何嘗聽不出少女話裡的告别之意,這不正是他一直為她打算的嗎?隻是聽她親口說出,為何有股難以言說的酸澀梗在胸口?
少女臉上釋然歡喜的笑容印在長珏的眼中,驅散了他那異樣的落寞之感。是啊,她一向如此坦然,又是這樣聰穎、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人,他應該要為眼前的姑娘感到高興才是。
他柔聲問道:“那祝萸離開這裡後,想要做些什麼呢?”
“等醉煙閣的一切結束後,也許我會開一間畫坊。”祝萸背過手,裝作沉思的模樣,突然俏黠一笑道,“到時候我可是要将你畫進卷中,供在大廳,此為我鎮店之寶,可比關老爺有用多了,是個現世活神仙。你說好與不好呀?“
長珏聽後朗聲玩笑道:“自然是好。不過要記得每月十五供我一柱香火,可助我仙法提升,此乃大功德。”
倆人對視相望,同時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謝謝你,長珏。”祝萸漸斂了笑意,眉宇間盡是柔軟,真誠說道,“謝謝你這一路的相護。”
“是我該謝謝你,祝萸。”長珏搖搖頭,那雙清亮的眼眸中溢滿着千言萬語,難與她說。
他都懂得,是這個姑娘在幾次危難關頭以血肉之軀舍身相護,他才得以苟活下來。
不論是被祟氣一路圍堵,她急中生智跳下懸崖為二人尋得一線生機;還是孤立無援之時,她沉心思索,觀察他本體所書的“太陰玄法”四字,悟得月華為他力量源泉…這一切的一切,都切實扭轉了困局。
不過,謝與不謝,恩情誰重,都不那麼重要了。
他們都有各自的事要去做,都有各自的未來要奔赴,情之所至生根而發的嫩芽,就将它永遠呵護在心底罷。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塗粉抹面的老宦官被一群達貴衆星捧月般地迎了過來。
同時伴随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氣息鑽入長珏的鼻尖。
電光火石間,他迅速轉身将祝萸擋在身後,眉目轉肅,氣息漸沉,一臉警惕地盯着那群人。
而那人群中粉面老宦的眼神也第一時間擒向長珏這邊的方向,臉上堆起的褶子笑意森森,透着滿滿陰詭。
“師祖!”懷明此時也一路叫嚷着小跑趕來,上氣不接下氣,“師祖!出現了!”
随後懷明目光滑至那男不男女不女的陰邪老宦,瞪大了雙目,這是他第一次親眼所見師父口中所言的邪祟。好強的邪氣,好重的壓迫,竟讓他握着玄牝劍的手不自覺開始抖動起來!
随着今晚來參加品詩會的賓客悉數入場,醉煙閣迎來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
劉媽媽忙得方巾都來不及拭去額間的密汗,四處張羅,剛剛還在這裡領吩咐的來福,此刻也不知道竄哪去了,真是一個兩個的都不讓她省心!
這時,恰有小厮來報曲公公已先刺史大人來了一步,劉媽媽收拾起不耐的情緒,臉上挂起十二分的笑容,顧不上招呼其他人便急忙往外迎去。
與别處歡鬧氣氛不同,祝萸等人這廂卻是肅殺之氣壓身,帶動風卷起地上的落葉簌簌作響,遠處的懷明呆立原地、如臨大敵,擋在身前的長珏背過一手已暗結法印。
空氣裡盡是劍拔弩張的死寂,那恐怖的記憶瞬間灌入祝萸的腦海…是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