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
祝萸睜開眼,金烏的暖光透過神樹的枝葉斑駁在她的臉上,這是招搖山一個尋常的午後。
忘川一如千萬年以來的平靜姿态,由弱水發源,流淌過招搖山脈之間,去往往生的彼岸。
祝餘躺在弱水邊的神樹上小憩,繁枝茂葉将她的身影隐埋起來,如同孩子躲在母親的臂彎之中,給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隻是被從夢中喚醒,正迷蒙着,心底空落落的,觸不到底——
她恍惚了一瞬:是誰在叫她,對了,是常曦。
常曦站在樹下,告訴祝餘自己預備去天池台參加劍宗大會。
祝餘怔愣聽着,一半的心還落在那個悠長的夢裡,夢裡她成了凡間的少女,經曆了許許多多驚心動魄的事……可額間緊繃的抽痛化作一陣風,将那些點滴的碎屑記憶吹得半點不剩,讓她還來不及抓住一點點枝末,就溜走了。
她忍不住擡手按在頭穴,卻發現自己手腕間似有若無的一根紅繩,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根紅繩也沒了,讓祝餘疑心自己是否看錯。
便聽見常曦又問道:“祝餘。你在聽嗎?”
“在…在呢。”
常曦歎了口氣:這樣懵懂萬事不挂心的樣子,估計自己方才所言她是又沒聽進去。
“今日是劍宗大會啟幕,我這一走約莫便是月餘,你自己在山中萬事要注意。”常曦又把剛剛的話複述一遍。
樹上的祝餘聽後,方才想起今日是仙界的法術盛會—劍宗大會,每五百年舉辦一次。
這劍宗大會,其實最初隻是廣成帝君組織門下弟子與其他仙友互相切磋的小叙,又因廣成帝君本門均以劍術為主修,于是便起了這名,說是劍宗大會,其實并不專以劍術比練。
隻是後來天帝有意将此會當作拔才擢優的平台,劍宗大會便漸漸淡了切磋之意,多了幾分競争的味道。
不論是從下界飛升的地龍,還是天生仙根的靈才,都想在天帝面前展露一下風采,若能早日晉升仙班,自辟一府,能受凡間香火,于自己的修行也是大大有益的。
因此,那些籍籍無名的新秀小仙均争相報名劍宗大會。
這樣充滿了新鮮血液的比試,自然出了許許多多的精彩故事與英才,傳說當年那位為紅顔殉情的重吾帝君也是由此脫穎而出,成了仙界飛升最快的帝君,隻是後來…哎。
祝餘一聽劍宗大會四個字,一個激靈翻身,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常曦,但很快又很有自知之明地暗淡了下去。她交疊着雙手,将下巴枕在上面,嘟哝了一聲。
常曦見她這般忸怩之态,心裡明了這妮子一肚子對自己百年來将她禁足于此的抱怨。
不過,祝餘這百年來屬實是憋壞了,自從上次廣成帝君法器掉落一事後,常曦也是萬分的小心,加厚了招搖山的結界,此舉雖然讓招搖山更加安全,但也讓常曦和祝餘更加與外世隔絕:常曦是非受召不與其他仙友打交道的性子,可祝餘卻還是對外面的一切充滿好奇,之前她還能趁着常曦外出的機會,央求着化作常曦雲鬓間的一根花木钗子,跟着常曦出去見見世面,可自那件事後祝餘卻是老老實實呆在招搖山哪也沒去過了——照祝餘的話來說,這山間的角角落落她閉着眼都能走完,所有靈獸花草她都能喊出名兒了…
常曦面上仍是冷着眉眼,似乎并不為祝餘的嘟哝抱怨所動,可偏嘴上悠悠說道:“若是還想去,現在便下來罷。”
“想想想!”祝餘一聽這話便來精神了,一改垂頭喪氣的神态,迅速從枝頭間飛落下來。
“你啊!”常曦伸手點了點祝餘的腦袋,搖頭笑道。
祝餘笑嘻嘻地化作一株花木钗,躺在常曦手中,催促道:“師父快些走,可别遲到了。”
常曦将钗子别在發髻中,騰雲向天池台去。
待常曦趕到時,天池台已是金光煌煌,錦旌飄揚,淩空上随着樂仙彈奏翩翩起舞的仙娥,威嚴列于天池台陣前的仙兵仙将,還有玉冠攢動的各門仙友。
常曦騰雲降在高台寶殿之前,向正中列席的天帝天後緻禮。
“神女今日出關莅臨劍宗大會,實乃此盛會之幸。”天帝天後起身,親自上前迎接常曦入座,規禮相比與其餘仙門自是高出許多,隻因常曦并非三界之中的人、妖或者仙,而是混沌初時便有的古神化身。
常曦與其餘仙友寒暄見禮後,随即推脫不入高座,而是請求落座于就近天池台的位置,便是為了雲鬓之間的祝餘觀戰更清楚一些。
祝餘不敢說話,雖常曦已用了障眼法将她的真身隐藏了,但今日在場的全都是功法深厚的仙君與帝君,是以祝餘生怕露出什麼破綻,隻是扭了扭身體,表示對師父的體貼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