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曾經阿餘同李師傅所救過的百姓,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過話。似乎大家都相信了李師傅的家人所言,阿餘是出于邪念而謀害了李師傅的性命,否則一個不相幹的漂亮的年輕姑娘為何将時間耗費在醫館呢?而傳言的龌龊更助長了衆人議論此事的興緻。
阿餘終于意識到了師傅當初告誡她“萬不可輕易在他人眼前施展術法”的意思。
醫者仁心,但世人從來卻難有明辨是非之心。
所幸,阿餘最後逃了出來,逃到了深山之中,聽從了那句她夢中反複出現的話:“快走,去一個誰都不認識你的地方,躲起來。”
她在山中住了很久,也許十幾年,也許幾十年,她也數不清了。可未曾變化的容貌讓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是妖,但自己究竟是什麼妖,她卻不記得了。
好在山中的生活單調卻充實,遠離了人與是非,療愈着她疲累的心,她與山中的生靈為伴,過着簡居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撿回了一個少年。
……
“阿餘?”長珏聽少女久久未語,出聲詢問道。
阿餘隻是呆愣地“嗳”了一聲,直到霁雪那毛茸茸的爪子搭上了她的手,她方才回過神來。
隻見少年将裝着霁雪的簍子移到了自己跟前,然後他掐着嗓子模仿着貓聲,對着霁雪說話:“霁雪呀霁雪,煩請你幫我向阿餘姑娘道歉可好?”
阿餘撲哧樂了,又有些疑道:“道什麼歉呀?”
“自然是替我這個不會說話的嘴。”長珏的眉眼滿是歉然,他确實對阿餘有些好奇,所以反問她的身世,卻不想惹得阿餘這樣失神,“阿餘,對不起。我并非惡意問及你的私事。你若是不想言說,隻當我方才沒有那句問話。”
阿餘問:“你不想知道我的過去嗎?”
長珏坦然笑道:“自然是好奇。不過每個人都該有一些不想與他者言說之事。”
他半蹲跪在地上,接着将她上好藥的腳踝小心地包紮起來。
阿餘故意冷下了聲,道:“萬一我是一個吃人的妖怪呢?将你救回來便是想圈養起來,養得白白胖胖好下鍋也說不定呢?”
他微微擡起頭,一雙灰翳的眸子縱使盲瞎,卻是鄭重地望着阿餘道:“我隻知道我所認識的阿餘是一位善良的姑娘。至于阿餘的既往與曾經,那是你與過去的自己共有的财寶,别人無法插足更沒有資格染指。”
“不過,我确要感謝過去的阿餘,如若不是她決定留在這深山之中,也許今日我早成了猛獸的口腹之物。”
清朗且舒的言語,似林間的風、谷中的溪、春日裡結籽的草,靜緩但又蘊着無盡的生力。
衆生海海,有人眼明心瞎,而少年雖盲,卻有一顆明鏡般的心。
長珏起身,道:“好啦,阿餘先同霁雪在此處歇息,我去将果子和魚拿回來。”
阿餘默然着目送他出去,再低頭看着蹭着自己的霁雪,彎了眼喃喃道:“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