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關閉時已是亥時,蕭鯉用将手背貼在唐漣漪額頭上:“之前你高燒可是退了……退燒了,很好。”
蕭鯉樂哼哼的褪下手,推開窗牖讓皎潔的月光照亮山神廟内部,月光徒添一份心安之意。此刻,忽有春風裹挾棠花而來,随清輝柔和地拂過他的眉睫。
從這個角度看山神,或許還以為他是哪個府邸的小公子,如果他能到京畿走一趟,或許熱銷的話本上男主人公的人設都要換掉,全部改成山神的形象,一定會俘獲許多千金貴人的芳心。
“接下來就拜托你了,唐小護法。”蕭鯉翹着腿躺在窗邊的藤椅上,饒有興趣的看着唐漣漪的一舉一動。
“你肯定不是澧水村的村民,澧水村的女兒們都是諸如‘十三娘’、‘嬌五娘’之類的名字。”
蕭鯉伸開五指,透過指縫去看圓月,神秘兮兮的繼續補充道:“漣漪,極易消散之物,你的名字天生招邪。不要輕易把生辰八字給他人,容易更短命呀。”
“就依現在形式,山神大人的境地好像也沒比我好上多少吧。”唐漣漪拿過高台上的電蚊拍坐在門檻旁,對蕭鯉翻了一白眼。
的确如此。蕭鯉嗳氣。
蕭鯉目光中盡是委屈:“小新娘子,都兩天了你還沒有問過我的名姓。”
“哦,山神您貴姓啊?”唐漣漪敷衍的回答道,“還有,别叫我小新娘子,我又沒有真的嫁給龍王。”
恰有一隻又黑又肥蚊搖搖晃晃的飛進山神廟,唐漣漪舉起電蚊拍照着蚊子“啪”的拍下去,隻見小火花閃過,蚊子随着幾縷青煙死于了非命。
想想這一輩子隻需要給山神拍蚊子度過,也倒是勉強可以接受吧,簡簡單單,卻又任重而道遠。
畢竟她是在給山神拍蚊子,不是當着好幾百個村民的面,載歌載舞的裝成神女拍蚊子。
蕭鯉撫掌叫好,看唐漣漪的眼神都像是看到了救星,他狡黠的笑笑:“免貴姓蕭,單名鯉,字鳳。生辰八字是萬圯元年,七月十五子時生人。”
真夠詳細的,也不知道山神把生辰八字說出來是所謂何,剛才不是還說不要把生辰八字輕易給别人嘛,這回自己先反悔了。
蕭鯉轉頭看去,猶豫了許久還是問道:“我的生辰是中元節,你不害怕嗎,小新娘子?”
唐漣漪倒是沒有太放在心上:“不就是生辰嘛,什麼日期重要麼?你可别叫我小新娘子了。”
“可是這個生辰是天——”
蕭鯉本是嚅了嘴唇想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轉不出,于是又成了别的風格:
“小新娘子,不好意思,山神活三百年容易健忘。”
算了,還是不告訴她的好。
唐漣漪無奈:……話說一半不噎得慌麼?
算了算了,随他去吧,愛叫什麼叫什麼。
“蟲!蟲!”
蕭鯉忽然從藤椅彈跳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身旁的薄毯緊緊裹在自己身上,隻露出兩隻眼睛,用來盯着四處伺機叮一口的蚊子,就像是面對狼群的待宰小羊羔。
唐漣漪無奈,隻得揮着電蚊拍把繞着蕭鯉飛的蚊蟲拍掉。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怎麼都不會相信,能曆十八道天雷懲罰的山神大人,居然能……害怕蟲子。
看到唐連漪滿臉的不可置信,蕭鯉嚅了嚅嘴唇:“既然虎能稱為‘大蟲’,我見蟲如見虎,有何不可?”
好牽強的理由啊,好強大的邏輯啊,唐漣漪都自慚形穢了。
為了留住蕭鯉最後的面子,唐漣漪背過身捂住臉小聲狂笑。可是蕭鯉哪能看不出,竟也是臉憋的通紅,指了半天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想笑轉過來笑,不許偷樂。”蕭鯉強硬的說。
唐漣漪如是轉身,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每每想到蕭鯉蜷縮在薄毯中驚恐地看蚊蟲的眼神,唐漣漪都想放聲大笑。
“知道了,山神快入睡吧。”唐漣漪将有趣的事皆收攏進心,拿着電蚊拍重新坐回了門檻。
玉輪高懸于空,清輝映出唐漣漪姣好的面龐,蕭鯉斜卧藤椅上,手肘撐着下颌,悄悄的打量唐漣漪的面容:
“方才見笑了。多謝唐女俠,我忽覺此夜頗為靜谧。三百年首次得以安枕好眠。你手上的這寶貝東西叫什麼名字?可是你家鄉的特産?”
“叫‘電蚊拍’,全人間大抵就我一個人有。”
“電蚊拍?”蕭鯉一字一頓的斟酌這幾個字眼。
蕭鯉好奇的說:“如果說就你一個人有,豈不是自打娘胎裡就帶着了?這電蚊拍是雷公電母也來助你滅蟲的意思麼?”
山神他什麼奇怪的邏輯?
唐漣漪一時語塞,又聽見了自己肚子不争氣的咕噜噜響:“你的後半句……也可以這麼解釋。對了,山神大人,你這裡有沒有饅頭?我餓得要命。”
蕭鯉目光中閃過促狹之色:“還沒練辟谷呢?今天有人來燒香,難得有些吃食。你若不嫌棄硬,拿去就好。”
唐漣漪走到供桌上拿起一個饅頭啃了一口,還好,不算硬,還能填飽肚子,她朝着廟内蕭鯉的方向看去:
“用不用我給你留幾個饅頭?五個夠麼?”
“山神?山神?”
問了很多遍都沒了動靜,他大概是睡着了吧。算了,還是給山神留着五個饅頭吧。
就在拿起第二個饅頭時,她看到最下的饅頭好像壓着一張信箋,唐漣漪心生疑惑,将信箋抽了出來。
信箋上沒有落款,隻有兩行潦草的字,像是有人倉促而就,且筆者的字強勁有力、入木三分,像是老者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