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無忌挽起衣袖,躬身拜地:“遵命。”
一語未罷,隻聽驟風穿堂而過,兩道盞上的的燭光一顫,姻緣神似乎覺察到了異樣,她轉過身去,不由得睜大了雙眼,瞳孔倒映着滿屋的白色幡旗。
高台之後燃起熊熊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沿着幔帳蔓延開來,房梁轟然倒塌,大火放肆吞噬風月樓的一切。成百上千的白色幡旗像是箭矢一般簌簌墜落,所有人亂了陣腳,所有人四散逃竄。
嬰孩一般尖利的聲音傳遍大堂之中,震耳欲聾,那語調怪異而奇特:
“熒惑降世,雙魚裂半,三界亂乾坤,亂乾坤!爾等交出熒惑之石,保你爾等難不死!哈哈哈——”
“啊呀,速速交出來!”
身穿淵黑甲胄的人蓦地從人群中暴跳出來,他們俱是戴着狠戾兇神半面面具、舉着彎月樸刀,小紅尖叫一聲,滿眼驚恐。
魔族侍衛鋪天蓋地的湧向大堂之中,猶如冥府惡鬼攝魂奪命,驚叫聲不絕于耳。
二樓的唐漣漪也有些慌神,轉頭卻見蕭鯉緊緊盯着台下跌坐在地的樓主,沒有任何舉動。
為什麼山神大人不去救她呀?會不會是有什麼計策?
唐漣漪拉拉蕭鯉的衣袖,略微急迫的說:“山神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是魔族,也來搶熒惑之石的。”
蕭鯉發現身旁唐漣漪身子抖得厲害,便握了握唐漣漪的手,讓她安心。
聯系了前因後果後,唐漣漪瞬間明白了:“所以說,樓主拿的雙魚玉佩,就是熒惑之石,對麼?”
“是的。”蕭鯉颔首。
寒風刺骨,慌亂之中魔族首領抓着小紅的後領,眨眼間将刀劍揮動,血腥的氣味霎時間傳遍了大堂之中。
小紅捂着細頸,殷紅的血液順着脖頸流淌下,她雙手緊緊抓着高台之上,拼盡全力大喊道:
“樓……樓主快走!不要管小紅!”
“小紅!”
看見小紅氣若遊絲的模樣,姻緣神睚眦欲裂,但是由于雙魚玉佩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便隻能在原地。
魔族首領一腳碾過小紅伸出的手,指尖緩緩滑過刀尖上的血痕,朝着姻緣神踱步而去,眼神中平添了幾分凜冽:
“如有半分不願,下場就是這樣。樓主,既然趟了這渾水就别想哪一處幹淨,快快把熒惑之石交出來!”
小紅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卻是始終都沒有阖上眼,眼中的那片黑衣影怕是她入了黃泉也忘不掉了。
魔族的刀距離姻緣神的脖頸已經不過半寸之遙,姻緣神将雙魚玉佩放在身後,兀自昂着頭,抱着視死如歸的心,倒是沒有半分畏懼。
“我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你要殺要剮也無所謂。”
姻緣神的雙拳緊握,無奈被仙界貶谪之時法力早就削的不剩下什麼根本無力反抗,她咬了咬牙,一字一頓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玉佩就是普通的玉佩,我從未聽過什麼‘熒惑之石’。”
正待蕭鯉飛身欲救姻緣神時,喧嘩的人群之中鎮定的異域王子嗤笑着,右手的響指一打:
“有趣。不就是要個人而已,跟我葛勒國的子民打羊羔皮相比,取一個人的項首豈不是易如反掌。不過這雙魚玉佩……我可是非要不可了!”
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錦盒中的雙魚玉佩徹底消失在衆人面前,旋即那異域王子也消失了蹤影。
“追!”魔族朝着人群奔散而去。
火光沖天,姻緣神朝着身後望去,像是已經料到一般,語氣間卻沒有半分慌亂:
“勞煩二位在京城散布消息,說風月樓樓主懸賞三千兩黃金,尋找在風月樓宴會上盜寶的人。不必再管其他事情,後續的事我自有定奪。”
唐漣漪越來越迷惑,她小聲嘀咕道:“那你怎麼可辦?”
姻緣神怔怔的看着唐漣漪,眼中閃過一絲波瀾,旋即那種微妙的神情便消失了,朝着唐漣漪拱拱手後也不再說些什麼。
蕭鯉垂手而立:“我們,就此别過。”
毒燎虐焰朝着衆人撲來,蕭鯉擡頭看向空蕩的屋頂,足尖輕輕一點,攜着唐漣漪逃出了火場。
現在,火場中的風月樓上下隻剩下寥寥一人。
在最後一根木柱坍塌時,那姻緣神的右手似乎緊握了什麼。燎目的火光之中,姻緣神取下遮臉的面紗,撕掉臉上薄如蟬翼的皮面,露出一張更為清秀的面容來。
竟是一個男子的面容。
不錯,此人正是香火琳宮的姻緣神,秦樓。
“世間有人飛蛾赴火,有人洞若觀火。歌謠的上阙已有,獨缺下阕。殊不知,這首曲子根本沒有下阕。”
秦樓獨步踏向火光沖天的風月樓樓門。
此夜一過,無人知曉這位姻緣神姓甚名誰,為何要男扮女裝成為風月樓的樓主,又為什麼執着于除掉所謂的楚家餘孽、要極力将雙魚玉佩轉手于人。
“蕭鳳,你可真有意思,把她帶回來了。”
莽蒼葳蕤的野草搖曳着,風月樓在笙歌鼎沸中徹底坍塌,這幾百年的輝煌燦爛,幾百年的所有的奇幻詭谲,全都付之一炬——
而真正的好戲,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