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黑面人揮着缰繩,拼命嘶喊。
所謂山窮坡,便是取“山窮水盡”之意,這裡是百越山的邊界,所有人來此都必須回頭,不得前行。
蕭鯉向後退卻,忽然聽到腳下石子落滾落的聲音。他緩緩看向身後,目光所及都是漆黑一片。
黑暗吞噬着一切,想要把一切事物歸為虛無,想要把所有心事墜入深淵,再也無法打撈起。
虧了沒讓唐漣漪來,否則又該擔心她了。也不知道唐漣漪怎麼樣,看到了娶親隊伍沒有。
蕭鯉看向左手小指上纏縛的紅線,果然還是鮮明的顔色,紅線随着風微微顫動,他并沒有多想,隻是下意識地,似是信徒一般虔誠地吻了小指的紅線。
她還活着,真好。
那顆沉石落了地,蕭鯉無比心安。他蓦地發現自己當神明久了,才知道甘願成為另一個人的信徒時,對方所給予自己的信念越是陳年積澱,越是曆久彌新。
“沒有回聲嗎?”
蕭鯉踢下一塊石子,向着懸崖下一瞥,山頂呼嘯的風刮得臉生疼,他苦笑道:“老天爺一分情面都不肯給,連遺言都不等我想好了再收我走。”
前方是深不可測的斜坡,月黑風高尋夜路,一旦一步踏錯,便萬劫不複。對于蕭鯉來說根本沒有撤退可言。
遠方,似有步履輕踏枯葉的聲音,隻是輕微的一聲便被蕭鯉捕捉到了。
“是誰?!”蕭鯉迅速轉過身,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竹葉下的陰翳之中,異域王子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原來是樓主的朋友,别來無恙啊。”
蕭鯉指着對方:“少廢話,快把雙魚玉佩交出來。”
“這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你們仙門弟子不是能耐的很嗎,有本事就來拿!”
山頂春風料峭,異域王子故意舉起手中的雙魚玉佩,無暇分析突如其來的情況,他裹住衣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山窮坡縱身一躍。
糟糕,他要跳崖!
蕭鯉迅速捏決,周身靈力纏繞,一股竹葉清香滌蕩四方,千萬片竹葉随着泛着熒光的錦緞遞出,正要卷起對方的手臂的時候,不料異域王子從袖中掏出一把飛镖刺向了蕭鯉。
“山神大人小心!”
聽到九尾的聲音,蕭鯉趕忙将錦緞收回。一把雁翎刀自蕭鯉眼前飛過,差一點劃破他的面頰,整好抵擋了那隻飛镖。
異域王子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繼而将飛镖挑斷了錦緞,正好讓自己墜了下去。
待宰的羔羊如果有一線生機,哪怕即将總會拼盡全力掙脫束縛、努力逃離囹圄之地的。
“兩宗的人是刻意追蹤山神,屬下懷疑,他們是和葛勒國的額昂子串通好的。”
九尾狐仙半跪下去,拱手作揖道:“方才屬下清除了一些魔族的人,故此耽擱了一些時間,山神大人先去追蹤拿着雙魚玉佩的人,我來對付那其餘的魔族。”
蕭鯉頓首,旋即催動法力隻身前往山崖之下,他緩緩回答道:
“好。見勢就收,切勿戀戰。”
九尾垂眸:“是,屬下告退。”
一炷香後——
合歡宗的黑衣人和葛勒國的特侍方才趕到,他們看向山坡之下,那裡已經沒了動靜,四周隻有簌簌的風聲。
“籲——”
後方頭戴氈帽的大漢緊緊勒住馬,外邦大漢眼窩深陷、兩側的顴骨高高凸起,從面容來看并不像是中原之人,他不屑地乜斜了深不可測的山窮坡:
“小家夥真是不怕死呢,中原人真是和居茨雪原的紅狐狸一樣狡猾。”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壞了好事。”為首的黑衣人臉上的愁雲未散。
大漢揮揮手叫他不必憂慮:“那人是情急之下跳了下去,他最好的結果也是摔個殘廢,夠活着撐到我們領懸賞了。一個替罪羊而已,大不了再找一個。
外邦大漢的笑意燦爛,他将裹頭的紗帽拉下,耳部露出一道駭人的疤痕。
他肆意感受着冰冷的風:“承我葛勒國的神女庇佑,許我豐腴羊羔與沃土,養育了許多骁勇的戰士——”
他揮起長—槍,眼底的腥紅一覽無餘,他繼續說道:“我們至高的阿艾爾小王子已經取到雙魚玉佩,葛勒國複興指日可待!三千金!三千金啊!夠我們給中原那恬不知恥的王上多久的貢品,給我們多少戰士養精蓄銳。”
黑衣人将岩石上的雁翎刀拔出,反複看了許久也沒下出定論:“沒有署名,這可怎麼和王子交代?”
這把雁翎刀不像是坊間之物,其刃如秋霜,劍身如驚鴻過隙,摩挲劍身時,可見冷峻明澈的月光似在刃間流動,徒生肅殺之氣。
黑衣人尋遍劍身,忽然發現刀脊上面镌了“九尾”的字樣。
“大人,這‘九尾’二字……”
大漢目光如炬,他接過雁翎刀,掂量幾下便收入背後的劍筒之中,大漢冷笑一聲:
“輕的雁翎刀我還沒有見過,真是一把好刀。帶上這把刀,我相信惹是生非的人會親自來的。
“我要讓風月樓那個欺人太甚的狐媚子知道,誰才是中原真正的王。”他低聲笑着,眼底殺氣盡顯:
“現在,去找那個心思太多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