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期将久姚的反應看在眼裡,心中冷笑。他承認,不久前的事情是他太過冷血,逼一個小姑娘去殺一隻沒有反抗能力的神獸,而他做這些的目的,隻是為了觀察她的神情表現。
從她面對火光獸開始,到現在面對祈願神石,所有的反應都窺不出一絲演戲的成分。
虞期已經能夠肯定,她的确隻是聽信了那頭朱厭獸的話,才來岷山找的他。徹頭徹尾,她都隻是個走投無路而被人利用的棋子,而那朱厭獸的背後,定然有個指使它的人。那人,或許和今天岷山的災變有聯系,或許沒有,但他确定,那人是沖着他和“祈願神石”來的。
久姚眼底黯然的道:“每實現一個願望,便會帶來不祥,說到底,哪怕我祈願有施氏不必再給夏帝納貢,結果也吉兇難測是不是?”
“這是确實。”
“原來,祈願神石并非有朱厭獸說的那麼好。”久姚失望,眼皮垂得更低。
果然是個天真的姑娘,以這樣的天真在亂世裡打滾,隻會吃虧吃到家去。虞期道:“這些司宵都不曾告訴你?”
“不曾,你也多少曉得我師父那人,心裡面隻有他亡妻,其他的都是糊裡糊塗。”
虞期輕笑:“用不用這祈願神石,全在你一念之間。”
久姚的心癢得很,一念之間,等同于是一場豪賭。明知道吉兇難測,可家國存亡在即,由不得半點猶豫。爹娘還在有施氏等着她,國君和公主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久姚閉上眼,想着若此刻是國君站在這裡,會做怎樣的選擇。
答案不言而喻,賭,總好過直接死。
久姚擡眼,眸子明亮似剛剛擦洗了般,耀如月,堅如磐石。她雙手靠近祈願神石,将這一團晶瑩的绀碧捧在掌心,虔誠的祈願:“神石有靈,請保佑我有施氏從今日起,再不必給夏帝納貢。”
祈願神石在久姚的掌心乍然光芒大盛,刺眼,久姚不得不眯了眼睛。無數條綠光在眼前交錯舞動,像是團飛舞的蠶絲,半晌之後,才慢慢消散。
虞期拿回了祈願神石,道:“今晚就在我這裡歇一歇,明早,我送你回有施。”
久姚還沉浸在豪賭後的忐忑中,聽了這話,心思頓時回轉,剛要開口告訴虞期不必了,卻見人早已沒影,耳畔隻餘踩踏木闆的嘎吱聲,消失在廊庑的拐角處。
***
岷山的夜,和别處的從來都是那麼不同。巴蜀之地山連着山,遙遠的盡頭才能瞧見都廣之野。漫天浩雪從來都下不完,狐裘在這裡也許隻能算是裝飾。
人都說昆侖高入天穹,夏含霜雪,乃當之無愧的萬山之祖,可久姚瞧着岷山,不覺得遜于昆侖。
天暗下來了,風雪卻是更厚實。久姚坐在屋裡,聽着雪打窗框的聲響,小心脫下狐裘,撸起右手臂的衣袖。
她的右臂被燒傷了,就是白天殺火光獸的時候,被它噴出的火給燒着的。這天氣冷,凍得人知覺都不大靈敏,久姚還以為傷的不嚴重,現下一看,把自己都給吓到了。
還好,師父司宵教過她療傷的仙術,久姚默默施術,指尖冒出溫暖的藍色熒光,附着到傷處。
可是,奇怪,這傷怎麼倒越治越重了?
久姚被新的一波灼痛弄得很難受,停下仙術,詫異的瞅着胳膊上燒傷的面積擴大了。光擴大不說,還燒得更狠,紅腫、焦黑、流膿,比方才的更要慘不忍睹。
久姚恍然察覺了原因,火光獸是神獸,它噴出的火,豈是凡間之火能比的。用她這粗淺的療傷術對付,隻會更糟糕。
“呼……”久姚長歎,不禁懊惱。
窗框子這會兒又響了下,久姚起先以為是風雪又盛,未有在意,可過會兒那窗戶忽然被風頂開,夜風夾着霰雪覆了久姚一臉。
她拖着又腫又痛的胳膊,去關窗子,卻不期發現,窗外放着一支青銅盉。
青銅盉是酒器,用以溫酒或調和酒水的濃淡,久姚猜到剛才的響動是虞期在她窗外放了這個,她搞不懂,他給她酒喝是做什麼。
她把青銅盉提進來,吃力的關好窗子,這才聞到盉中散發出的味道不是酒,而是療傷的瓊漿。
虞期竟然給她送藥?久姚不太敢信。那人那般冷漠,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久姚不以為然的唏噓兩聲,不客氣的消受了瓊漿。
很快,胳膊上的燒傷就好了大半。
清晨岷山依舊在下雪,廊庑下的地闆早已結了厚厚一層冰。
久姚小心踏過地闆,走了幾步還是害怕摔跤,幹脆用仙術化去冰雪,然後撒開了腿奔出廊庑。
開闊的雪地裡,一輛古樸的篷車停駐。拉車的神獸長有馬的身子,人的臉,皮毛組成的花紋與老虎相像。
它看到久姚,揚起一雙鳥翅,發出“榴榴”的低吼。這般威武,倒教久姚不敢貿然靠近。
她愣了一愣道:“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