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招惹事端,她特地多穿兩層衣服,令身材顯得不那麼窈窕,外罩素色布衫,幂籬一戴,便一點也不惹眼了。畢竟她是一個接地氣的公主,于出宮一事早已駕輕就熟。
宮牆之外的帝都就像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這裡是整個大夔王朝的中心,街市上雲集了來自全國,甚至世界各地的客商和旅人,他們操着不同的口音,用各種語言交談,達成筆筆交易,或者交流文化。大街上充斥着吆喝叫賣聲、吵架聲、歌聲樂聲,這些來自市井凡俗的喧嚣讓禹棠覺得心情舒暢,至于街頭到街尾那些不入流的小吃,更是她的心頭所愛。
就比如這糖葫蘆啊油豆腐啊酸辣牛筋什麼的,雖然宮裡的禦廚也能做,甚至做得更精細,但始終少了那麼一股煙火味兒。
禹棠一出宮就帶着冬夏二人直奔南市的七巧居,這是一間西域商人開的酒館,生意一直奇好。
進門就是一股濃濃的胡風,兩個衣着清涼的綠眼胡姬在圓桌上踏着鼓點跳旋舞,手腳腕上鈴铛輕響,腰肢柔軟得不可思議,裙擺轉開像朵牽牛花,周圍一圈人叫好,不分胡漢。
這裡面燃燒着膏燭,胡人濃重的體味和稀奇古怪的香料味混雜,還有烤羊肉的膻味,加上熏天的酒氣,小冬子和小夏久居宮中哪裡經得起這些味道,被激得差點吐出來,禹棠搖搖頭,讓他們到外面等候。
禹棠與掌櫃的說了幾句話,便被請進了一間客室,喧嘩聲隔絕在外,點着清淡的香,像進入另一個世界。
片刻後七巧居主人哈桑進來,他身形高大,長着一把茂盛的棕色胡子,頭發也是棕色的,卷曲着,像蓬亂草。禹棠拿下冪籬,他一隻手放在胸口,一隻手攤開,誇張地深鞠一躬:“我最美麗的客人,帝都最耀眼的明珠,隻有您的到來才能令寒舍蓬荜生輝,一定是今天外面和煦的春風将您吹進了我這鄙陋的店鋪裡......”
他來中土幾十年,漢話說得已經很好,幾乎聽不出有什麼口音,隻是語風依舊保持着其祖國的腔調。
這浮誇的恭維将禹棠逗笑了:“哈桑,如果每個商人都像你一樣會說話,這市集裡就不會有那麼多争吵了。”
“能獲得您的贊許,是我最大的榮幸。我的公主,不知道有什麼是在下能為您效勞的?”哈桑欠了欠身。
他除了是這家酒館的老闆,也是個知名的掮客,人脈甚廣,隻要出錢,你要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能弄來。
“是的,我想知道,你這裡有沒有上好的煙絲?或者,我在哪裡可以買到?雖然我不懂這個,不過不要用次品糊弄我,否則後果你知道。”
薛北望平生最好兩口煙酒,美酒嘛宮裡多得是,每年她父皇送去的就已經很多了,江湖中樂意投其所好的也不少,她不見得能淘到更好的。所以她決定送他最好的煙絲。
哈桑大笑起來:“公主您來得太巧了,這幾天正好有個南洋來的香料商,順帶了一批煙絲,那可是,千裡挑一的好東西,一般人絕對找不到的。”
經哈桑介紹禹棠找到了那個南洋商人,舶來品果然與市面上賣的不太一樣,點燃後連禹棠這種不喜歡煙的外行也覺得清香怡人,深吸一口氣後連喉頭都留有純淨的餘味。于是她當場将其手上的存貨全買下了。
了了一樁事,禹棠心情大好,從南洋人的鋪子裡出來,打發兩個小太監将東西搬回去,她便沿路掃蕩起街邊美食。
禹棠右手一隻醬豬蹄,左手一袋棗泥糕,借着冪籬的掩護,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
路過一座石橋時,見路人紛紛駐足回首往橋上望,她也跟着将帷幕掀開一條縫隙,好奇地看去。
橋邊絲柳如煙,橋下碧水緩緩,橋上青年亦如一株臨風玉樹,此時正被一名嬌豔明媚的紅衣少女攔住去路,兩個都是相貌出衆之人,也難怪引人關注。禹棠認出來那青年正是穆恒,一臉嬌羞的少女她卻不認得,但瞧她衣着神态,定是哪家貴女無疑。
這人桃花招的也太多了,想起父皇和哥哥都希望自己嫁給他,禹棠不禁打了個寒戰。
她看了兩眼,又啃了一口豬蹄兒,轉身便走。
禹棠在大街上一路吃一路閑逛,好巧又遇到個熟人。也不是很熟,就是那日迎春宴上認識的鹿江侯家小公子,衛昙。
他站在一間鋪子外面,仰視着招牌,躊躇着不敢進去。
因為他算是幫過自己,長相也很讓她喜歡,禹棠對他印象很不錯。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她。
她走過去,拍了他肩膀一下:“幹嘛呢小傻子?遇到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