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娘!”
羿娘,也就是救了荷華二人的那個婦人。她家祖上原本是鄉醫,但前些年兵亂,父親、兄長被作亂的匪徒給殺死了,家中祖傳的醫術就失傳了,剩下了一些舊醫書堆在房子裡。
前些年家裡境況好的時候,她也跟着兄長識過幾個字,就磕磕絆絆看了一些,後來也就逐漸拾起了醫術,算不得精通此道,但勉強給村民醫個頭疼腦熱,賺幾個銅闆,貼補家用。
村子裡的人都淳樸,他們家又世代行醫,村子裡的人祖祖輩輩大多受過他家的恩惠,即便父兄死了,到也沒遭什麼大的磋磨。
母親死了之後,她就一個人在村子裡住着,有一天去山上草藥沒注意進得太深,遇到了老虎,逃跑中不慎摔入河中,沖到了這裡,被她現在的丈夫救了。
這個地方正好處在大梁、子夷兩國交界的地帶,隻有一水相連,且河道蜿蜒輾轉,水勢激蕩,隻能下而不能上,航運價值約等于無。陸路又有高山阻隔,難以越過。所以兩邊都不太管。
她對之前的村莊也沒什麼留戀,就在這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二十年。
那日在河邊,她遠遠看到河中央飄着兩個人,就想起了當初的自己,心下起了憐憫,就将他們帶了回去。
那姑娘倒是還好,傷得不重,休息兩天就好。但那個男子,真可謂遍體鱗傷,羿娘用盡畢生所學還是無能為力。
本以為那男子應該撐不過今晚就會撒手人寰,沒想到這姑娘幾針下去,高熱竟然就退了!
羿娘活了幾十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神奇的醫術,面前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啊!再看向荷華時,羿娘的眼神裡已經不是對一個即将失去情郎的弱女子的同情,取而代之的是傾佩與贊歎。
剛想跟姑娘交談幾句,門外就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姓名,聽聲音,該是奚康回來了。
奚康就是那日在河邊救了她的人,也是她現在的夫君。
想到他,羿娘笑了笑,對荷華說了聲稍等,就向門外走去。
出了門,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子中間,他的皮膚是很深的古銅色,是常年在烈日下奔走留下的痕迹,眼珠是比天空還要深的湛藍,看到羿娘,笑得露出了滿口白牙,臉上的皺紋也深深淺淺。他的腳下,還放着一個魚簍。
“羿娘,看我今天捕到了多少魚!”
羿娘走過去,瞧了眼魚簍,裡面滿滿當當裝着四條大青魚。
“二郎真厲害,今晚我給你煮魚吃。”
“好!羿娘做的魚我最愛吃了。”聽到來自娘子的誇贊,奚康覺得身上哪哪都得勁,恨不得現在在紮進河裡去抓兩條大魚上來。
一手提起魚簍,奚康跟在羿娘身邊與她一起向竈房走,邊走他想起了家中躺着的兩個人,對羿娘說:“那兩個人醒了嗎?”
那天,他去鎮上賣完草藥回來,就發現家中躺着兩個陌生人,頓時吓了一大跳。羿娘過來跟他解釋,說這兩個人是她在河裡撿到的,受了傷,要是不得到醫治可能就死了。
奚康知道,羿娘肯定是想起了自己,當年她也是被自己打魚時從河裡撈上來的 。羿娘心善,奚康舍不得讓她難過,就答應下來,每天都去河裡賣力撈魚,給兩個病人好好補補身子,盼望着這兩人能夠早點醒過來。
“醒了一個。”羿娘答道,“那個姑娘醒了,不過那個小夥子還是昏迷。”
說到這,羿娘又想起自己剛才見到的一切,忍不住對這奚康激動的說:“你知道嗎,我本來以為那個男的活不過今晚了,但今天那個姑娘醒了之後,就給他這麼紮了兩針,他身上的高熱就退了!雖然毒還是沒有解,但我覺得,這姑娘醫術那麼高明,解毒是遲早的事!”
說完,羿娘看着奚康,希望得到他的反饋。
奚康和他對視了幾秒,抓起她的右手,放到嘴邊,輕柔地落下一吻,“我覺得羿娘你最厲害。”
羿娘慌忙抽出手,即使在這個地方已經待了二十年,但她骨子裡還保留着大梁的保守與内斂,很多時候都沒辦法接受這裡的人的開放作風。幾十歲的人了,大庭廣衆之下卿卿我我像什麼樣子,爹娘知道了,一定會罵死她的。
羿娘紅了臉,也不跟他去竈房了,扭頭就向剛剛的小屋走去,“我……我先去跟荷華姑娘聊天。”
奚康在她身後,将她這一系列表情動作變化都收入眼底,爽朗的笑聲一直伴随着她走進屋内才漸漸消失。
走到木桌前,羿娘先給自己倒了杯水,兩口喝下去,清涼的味道緩解了臉上的燥熱。她搓着手,心裡還是罵着那個男人,“老了老了,還是像年輕時一樣不知羞。”
荷華就坐在屋内,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但具體發生什麼她也不清楚。看着面前羿娘奇怪的舉動,荷華小心翼翼問道:“大娘,你怎麼了?”
羿娘擡起頭,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已經看不出異常。這麼多年,還是讓她鍛煉出來了,至少現在被奚康這麼突然弄一下,不會臉紅一兩個時辰也消不下去了。
她放下手中茶杯,對荷華說:“沒事,剛剛在外面站久了,有些熱。”
荷華點點頭,也沒多在意。收回視線,落在梁其玉的臉上。褪去了因高熱帶來的不正常的紅暈,現在的他完全不像荷華印象中那矜貴的攝政王。
臉色蒼白如紙,呼吸也十分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無聲無息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