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内，溫和的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木桌上，葉懷奇面對不速之客，頂着疲倦的聲音罵：

“你瘋了，混賬？半夜砸首席家門，你不怕明天就上聯盟的頭條日報？你自己不要面子無所謂，讓我這種快入土的人怎麼辦？”

人類聯盟成立60年，葉懷奇就擔任聯盟首席60載，從年輕氣傲到日暮西垂，他在這個位置上待了快一輩子。在每一屆的首席選舉會上，葉懷奇都能以驚人的票數遙遙甩開第二名。

可惜，這和他的初衷大相徑庭。

老人白發蒼蒼，也不知道他的一生怎麼能活成這樣，永遠都在奔波勞累的路上，為人類聯盟殚精竭慮，到現在還得應付郁灼這個混賬。

“呵，揣着首席架子裝什麼？”郁灼嘲諷， “戴着白色面具久了，就忘記你内裡是烏黑了？”

“人類記性差就算了，可我是智械，承認吧，我腦子好得很！我的文件管理庫裡完整保存着你當混子的視頻！從小到大，分毫不差，全方位藍光高清1080p，信不信我明天就把它們傳到網絡上，讓你在人生最後經曆一次社死？”

在會議桌那邊，葉懷奇放下手中捧着的熱茶水，以防他克制不住，按照過去的習慣直接潑到郁灼臉上。

他回擊：“那你呢？郁灼，你比我更可笑！你讓自己的外表模拟人類，空給他擺出一副美好的殼子，是因為你壓根就得不到嗎？！”

“一串數據裝進人類外表的身體，你認為自己是所有智械裡的例外，能夠自主思考，就擁有和人類一樣高貴偉大的靈魂？”

“你和他之間，本就存在不可跨越的鴻溝！！”

沒錯，這是事實。郁灼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但他還是去強求了。

現在也去确實如煩人的老首席說言，大廈将傾，他悉心維護的美好假相搖搖欲墜。本來，覺醒自我意識的智械和一無所有的純人類，怎麼看都不是最好的搭配。

三年前郁灼和舒宸的結婚協議，可恨的首席就是最反對他們的那個。

當下，異能者，智械，普通人類三足鼎立，人們的婚姻要求追求同類，絕對不會選擇橫跨整個物種。

在郁灼之前，都沒有智械和普通人結合的案例。為了生存進行智械改造的人類，他們會患上僵化症逐漸喪失自我，在抗争無果後，成為沒有想法的機器。

隻有郁灼，隻有郁灼完全相反，他的思維更加活躍，他沒有在喪失，相反，他在覺醒。

于是，當郁灼見到舒宸時，他闖進聯盟法律處，威脅法律處主任：

“我必須結婚，聯盟沒有智械和人類結合的完善法條，那就抓緊頒布一份出來。後天，明天，啊不，是今晚！我要和我的愛人有名有分！”

法律處主任敢怒不敢言，聯盟法律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破曉異能隊長，驕蠻任性，簡直是無理取鬧！

離譜的法律内容，視如不見的法律程序，從起草到頒布條文不到幾小時？這怎麼可能！

後來還是首席主動攬過法律處主任的責任，成為婚姻協議的證人，主張了舒宸和郁灼的婚事。

“強求有什麼意義？！”首席戳到郁灼的痛點，“對着個死去的人類談感情，殼子一樣内芯被換掉的東西，他已經不是他了！”

“你清醒一點！蠢貨！”

郁灼反駁：“那你就是你嗎？葉懷奇！！”

時間能改變太多了。郁灼自誕生以來，見證過完整的曆史。時間更疊，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了。他隻是想抓住失而複得的光陰而已，他又有什麼錯呢？

“放棄吧。”首席勸。

“我不。”郁灼答。

如死亡一般沉靜的氣氛蔓延在聯盟現任首席之間，許久，郁灼像是先妥協了，他說：

“之前你對我說過的提議，還有效嗎？我想試試。”

“不用回答。”郁灼沒等首席答話，“人類的壽命有限，安心地走吧，到時候看着我們的交情，我會記得給你燒紙的。”

……

郁灼離開了。

葉懷奇站在窗戶前，目送智械托着沉重的步伐走遠，愚蠢的智械頂着人類外殼隐匿于夜色。

首席歎了口氣：罷了，如果最終的結果是全人類的隕落，是萬劫不複，那和他也沒關系了。

無所謂了。

他年紀大了，馬上就要從首席的位置上退休，大概就和混賬郁灼咒得一樣，馬上就躺進墳墓裡，要合上棺材闆了。聯盟首席的位置不好當，他終于能休息會兒了。

往後的命運，就算出差錯也不用他承擔。

郁灼說得對，他窮盡一生，比起聯盟首席，也還是想當個混子罷了。

*

舒宸一宿沒睡。他睜眼到天明，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郁灼倒是給他發來了新通信：

【城牆外詭域暴動，出緊急任務。暫時不能回家啦。[貓貓哭哭.jpg][狗狗貼貼.jpg][熊熊抱抱.jpg]】

舒宸冷笑，沒搭理郁灼。他再撥了個視頻通信過去，聽到了“您好，您撥打的用戶不再藍星網絡覆蓋區”的機械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