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堯偏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先去最近的府衙查一下記錄。”
梁白:“哦。”
中洲大陸的朝廷與仙門平時各行其事,但難免會發生涉及修仙者與凡人的紛争,這種情況兩邊怎麼都要管上一管,所以多少還是有些交集。
向府衙出示劍宗的銘牌,府衙的文書便十分客氣地把梁白和季堯請了進去。
“原來是青魚山劍宗的仙人,請跟我來。之前已經有好幾波仙人來看過憑瀾山這個案子的記錄了,隻可惜都沒有什麼發現,後續也沒了進展。憑瀾村的老少實在無辜,希望二位仙人能查出個結果,為他們伸張正義才是。”引他們去檔案室的路上,文書簡單跟兩人說了這個案子的一些信息。
梁白一邊聽着,一邊心不在焉地打量着這府衙的布置。
憑瀾山這件案子的始末,他已經想起來了。
原書中,屠村的人正是入魔的季潮生。但他并非無故屠村,而是為了報複。
季潮生本來就是在憑瀾村長大的,季家雖然家貧,但一家三口生活也算簡單快樂。變故發生在季潮生外出趕考前夕,季父意外亡故,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頓時雪上加霜。家裡不能沒有主事的男子,加之趕考花費大,季潮生最終放棄外出考試,在家耕作,與母親相依為命。
但季家父母一直都把季潮生當書生養大,極少讓他下田勞作,季父意外亡故後,族中親戚以季潮生不懂農事為由強占了季家數畝耕田,季潮生從小讀書識禮,在這些無賴般的長輩跟前自然讨不得好,最後隻保住了離家最近的一畝田,可以種些夠他們母子二人飽腹的糧食。
但就算這最後一畝田,族中親戚竟然也不放過。
第二年季潮生重新攢夠趕考費用,母親也支持他外出赴考,于是季潮生便離開了憑瀾村。
但等他考中秀才歸來,卻發現母親已經被族親逼死,家中最後一畝農田和房屋也都被親戚瓜分。
他向宗族讨尋公道,卻反倒被批不識好賴。
他們說他的母親不是季家人,不能住季家的屋子,耕作季家的田地。而他,已經有了秀才身份,不應該跟族中的長輩争這些身外之物,而應該繼續考學,光宗耀祖。當然,族内是一分錢也不會資助他的。
見這些曾經敬重的長輩信口雌黃,颠倒黑白,季潮生怒不可遏,最後選擇一紙訴狀把宗親都告上了官府。
但季潮生怎麼也沒想到,季家宗親與本地官府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絲毫不懼季潮生這麼一個文弱書生的糾纏,還揚言要在府衙門口将他這個不肖子孫打死。
縣令升堂當天,季潮生獨自出現在了府衙,讓他失望的是,憑瀾山的裡正帶着幾個村民,為季家宗親作證,證明他們在季父死後對潮生母子多有照顧,縣令偏聽偏信,話裡話外都說季潮生白讀了那許多聖賢書,竟然忘恩負義,忤逆長輩。
對簿公堂,兩方已是徹底撕破了臉,中間休息的時候,季潮生想到府衙外透口氣,卻被季家宗親那邊帶來的人堵在府衙旁的一條街上,打了個半死,路過看到的人不少,卻無人敢上堂前為他作證。
因為他傷勢過重,縣令隻能中斷審理,還勸雙方最好私下和解。
那群人出手狠辣,季潮生被打瞎了一隻眼睛,廢了右手,也丢了秀才的身份。
而看完身上的傷後,他身上的銀錢也全用光了。
無處可去的他睡在郊外的破廟裡。
身上傷口腐爛散發出惡臭,他身上的不甘與怨怒也吸引了不少山野妖邪。
季潮生靠在破敗的佛像旁一動不動,仿佛木人一般,直到連地上的螞蟻都開始爬上他的身軀,啃食他的血肉,他的臉上才露出陰鸷的神情。從前連螞蟻都不忍踩死的他,抖落身上的螞蟻,用手指碾死了一隻又一隻。
妖邪靠近他,誘惑他:“把你的心給我,我幫你複仇,殺光季家宗親,你可願意?”
季潮生躺倒在地上,臉上的笑容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他同妖邪立契:“不,我要你幫我殺光整個憑瀾村的人。”
那些竊竊私語的看客,也有罪。
從此以後,季潮生不會再向任何人祈求公正,他要自己給自己公正。
梁白記得自己當初看書看到這一段情節時也唏噓了兩天,當時小說評論區還有許多讀者留言認為憑瀾村的人死有餘辜,認為季潮生入魔沒錯。
梁白本來也想以理中客的角度評論幾句,最終還是作罷了。
他想,如果他是季潮生,他也不确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