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鶴是不一樣的,蘇芸芸一直知道。
當年的元鶴很瘦小,身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疤,細瘦的手臂上很多燙傷,連臉側都有一塊很大的傷口,一雙眼睛很大,初見時他的臉上很髒,一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格外顯眼,蘇芸芸很喜歡。
她當時年紀小,不知道擁有這種紅色眼睛的人都被其他人叫做妖怪,在把他帶回家幾天之後,父親母親來她的院子才發現自家女兒竟然帶回來一個“妖怪”,竟想直接将人丢出去。
元鶴洗幹淨之後長得很好看,皮膚雪白,一雙紅寶石的眼睛鑲嵌在白雪似的皮膚上,像個雪娃娃,唯一的不足就是臉上那塊傷疤。
蘇芸芸喜歡他,同情他,在聽到父親母親想将他扔出去之後求了他們好多天,到底還是把他留下了。
但自那之後,她知道元鶴是“不正常”的人,也就在外人面前有意疏遠他,隻在人少的時候跟他說說話。
元鶴一來蘇府便是十多年,臉上的傷疤也隻剩下了一些淺淺的印子,屬于孩子的柔軟的臉部線條也成為了少年的淩厲,身姿抽條如同門前的柳樹,又帶着幾分少年的青澀感,唯一不變的便是元鶴依舊是她最忠實的“小跟班”。
别人對他刻薄,他也對别人刻薄,隻有在面對她時,他會收斂起身上的尖刺,如同最溫馴的大型犬。
她其實很享受這一點,享受她在元鶴眼中的特别。
有鎮上的姑娘向元鶴表達愛慕之意,她承認自己當時有些慌張,她害怕自己從此不是元鶴眼中的唯一。
好在元鶴眼中隻有她。
她以為自己會是元鶴永遠的“主人”,直到後來有仙人前來收徒。
她驚喜于自己有卓絕的修真天賦,在得知元鶴也擁有天生靈骨之時也是歡喜的,因為他依舊可以跟在自己身邊。
但第一次新弟子演武比試之時,元鶴突破重圍斬獲第一名那一刻,他比她更加亮眼,在那一刻,她再一次慌張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慌張,但在元鶴将第一名的獎品送給她的時候,她還是努力揚起笑容祝福了他。
她記住了元鶴第一次在演武場上收劍歸鞘,此時他又在她面前收劍歸鞘,又一次收獲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已經比自己優秀太多了,不再是那個默默無聞的跟班。
想到這裡她突然有些想笑,如果她真的搶走了元鶴的氣運,為什麼自己還是趕不上他呢?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她又挂上慣常的笑容,朝元鶴走去,這時她看見元鶴看着她的紅色瞳孔驟縮,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在她身後。
元鶴猛然撲過來抱住她,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隐約感受到似乎有什麼東西狠狠打穿過了元鶴的背,其中有一條甚至穿透元鶴的身體刺入了她的腹部,蘇芸芸痛叫一聲,面色瞬間發白,嘴角溢出一絲血迹。
她感受他胸腔的翻騰,溫熱的血打濕了她的頭發,她的衣物......
元鶴抱住她狠狠在地上不知滾了多少圈,停下之時,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有寒風在吹拂她的衣角。
然後她看見了巨大的觸手,粗大的根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元鶴依舊死死抱住她,隻是他狀态不太好了,她聽見忍痛的悶哼還有鮮血流淌的聲音,還有他漸漸低下去的體溫。
她聽見自己顫抖着叫元鶴的名字,元鶴回答不出來,他一張嘴便是不斷翻湧的鮮血,說不出一個字。
元鶴保護不了她了,她翻過身看見元鶴有些渙散的瞳孔,看着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觸手,艱難地抱着元鶴翻了一個身,自己蜷縮在元鶴的懷裡,希望靠元鶴的身體保護自己。
沒想到就是這一翻身,她感受到落空的感覺,她整個人連帶着元鶴落入身後的懸崖。
剛才寒風原來不是錯覺。
*
元鶴感受到失重感,他面朝着上方,樹妖出現之後整個異境就坍塌了,蔚藍的天空倒影在他瞳孔之中。
突然,他看見從上方看見一個身穿玄袍的人也一躍而下。
似乎,似乎是禾酩......
他跳下來做什麼,難道是想救他們?
元鶴積攢起最後的靈力,一邊将蘇芸芸包裹住,一邊想把禾酩推上去,隻是自己送上去的靈力似乎完全不起作用,禾酩下落的趨勢絲毫未減。
他的靈力讓蘇芸芸下降的速度變緩,幾秒後,他越過被包裹在靈力中的蘇芸芸,如同折翅的飛鳥一般墜落深谷。
元鶴靜靜等待着落在崖底那一刻的粉身碎骨。
隻是漸漸地,他也感受到自己下落的速度減緩,最後穩穩地落于崖底,隻是他失血過多,無法撐起自己的身體,隻能疲憊地閉上眼睛。
他聽見蘇芸芸落地的聲音,聽見對方站起來跌跌撞撞朝他走來,然後跪在自己身邊,聽見她顫抖着聲音叫他,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緊接着,她感受到蘇芸芸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緊接着,她解開了他的上衣,摸到了他右側的第三根肋骨。
靈骨。
“元鶴,對不起,對不起......”蘇芸芸睜大了眼睛,熱淚滾出眼眶。
元鶴已經活不成了,但她需要靈骨,就當是償還她的救命之恩了.....
為了防止元鶴銷毀靈骨,蘇芸芸在體内聚集靈力攻向她自己,随機她“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看上去模樣慘極了。
“對不起,我需要你的靈根救命......”如果是為了救她,元鶴會同意把靈骨給她吧。
果不其然,元鶴盯着她的眼睛緩緩閉上了,似乎是在說。
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