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熙十年春,黑水河畔,運河工程尚未開始,自齊家鎮向東,已經搭建的許多簡易的草庵子,齊修遠得着要開挖運河的确切消息後,還是忍不住親自去了一趟縣主府。
徐知府那邊得着京城的旨意是在正月初九,消息是初十傳出去的,齊修遠是正月十二來的白林城,瞧着齊修遠的模樣,喜娘并未主動說話,隻是齊家鎮的地理位置實在是太過特殊,一旦修了運河,拓寬河道,齊家鎮勢必繁榮起來,這地界可就不那麼好守。
隻聽他道:“這前兩天城裡傳的消息,縣主可是知道?”
“大哥是說修運河的事?确有此事,年前徐知府遞的折子,如今朝廷的批文已經下來了,官府正式的告示怕是要等上元節過後才會張貼出去。”
瞧着齊修遠一臉的沮喪,喜娘不禁問道:“大哥在擔心什麼?”
齊修遠琢磨半天方才說道:“草民是怕這運河一旦修建,齊家鎮裡祖宗的百年基業便再守受不住。”
喜娘笑道:“大哥此話怎講,齊修文好歹也是正經考上的舉人老爺,如今又是知縣,聽說如今這官又是要升,齊家背後還有王府姻親,誰人敢擅動齊家産業。”
齊修遠其實并不是不知道這些,但他之所以賣慘,是想這能從喜娘這裡得些保證,王府再大,終究主事人已經搬去了京城,官場那些個蠅營狗苟,齊修文畢竟年輕,家族勢力又不高,連累的少些為好,隻有縣主這個曾經出身齊家鎮之人,當是最大的靠山,隻是沒想到喜娘先一步拒絕了他。
也不怪喜娘如此說,齊家終究姓齊,老太君走了這些年,中間又生了這些事,喜娘對齊家并不算有太多的感情,不過其還是說道:“大哥倒是多慮了,一旦運河通了,兩岸豈有不興盛之理,到時齊家鎮便是不種田,日子也不會差。大哥這般想着,倒不如回去跟族中商議,把靠近黑水河的地界修上商肆客棧,運河開挖不知何時能完工,這幾千幾萬人的吃喝卻是大工程,齊家鎮世代經營田地,收緊糧食,無論是做些吃食,還是販賣出去,都不少賺。等那運河通了之後,商肆客棧或能用來安置貨物,或能接待商人歇腳,齊家鎮倒是掌着地利,隻怕不必城裡那條街賺的少。”
齊修遠自打聽了修運河的消息,心裡便惴惴不安,如今聽了喜娘的話,卻又是心生火苗,齊家若能在他手上興盛,便是入了紫雲山見了列祖列宗,也是無愧的。
送走了齊修遠,東兒進來在喜娘耳邊說了兩句話,喜娘便讓其把人帶進來。
揮退了東兒,大廳裡隻剩下喜娘跟剛進來跪着的丫鬟,說是丫鬟卻并不是真正的丫鬟,而是小厮假扮的,因着喉結不顯,聲線細軟,被喜娘送去了王府做内應,這丫鬟叫玲兒,是王府三老爺新添的賈姨娘身邊的丫鬟,當初賈姨娘被發現,一并跟去了府裡。
“說吧,尋到府上是有什麼事?”
“縣主恕罪,玲兒已經暴露,三老爺身邊有個小厮,厲害得緊,奴婢瞧着是個會功夫的,那日正巧碰上了奴婢伺候姨娘在園子裡走動,被他瞧見,當時奴婢便覺着被發現了,前兩日三老爺單獨叫了我......”
喜娘瞧着他的模樣,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還是問清楚的好,便道:“如今你是他的人了?”
“奴婢該死,負了縣主大恩,奴婢該死......”
“當日你被欺負,我救下你,原是給你條活路,如今瞧着竟是我錯了,給你安排了這差事,那朱寒夜可有說什麼?”
玲兒回道:“老爺知道後并未說什麼,讓奴婢好生在姨娘身邊伺候,說是等過兩日把奴婢調到書房......”
“他倒是不怕死,知道你是我的人,竟還敢把你放到身邊,怎麼你如今是投了他的城,那今天來又是做什麼?”
“奴婢不敢,老爺說了無意于縣主為敵,奴婢瞧着是老爺發現了許家那邊的什麼動靜,之前羊毛之時,許家在背後有插手,先前那位春泥姑娘便是許氏的人,如今去了梁州城,靠着許家過活,隻是不知跟王家内裡有沒有勾結。”
喜娘倒是沒想到,當初春泥兩家搬走後,便沒再多打聽,隻當是養不熟,竟沒想到是許氏的人,瞧了瞧跪着的玲兒,喜娘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他待你如何?”
顯然玲兒聽懂了意思,低聲說道:“老爺待我極好。”
“好個屁,左右你也不是我的人了,顧着情誼便最後送你一程,回去跟朱寒夜說,便說是我說的,把你從那賈姨娘身邊調走,尋個借口打發出府,然後再以小厮的身份把你帶回王府,你這名字便讓他自己去取,無論他把你安置在哪,日後若厭了煩了,隻管把人給我送回來,若是傷了殘了,别怪我不客氣。”
“記住了?”
玲兒聽了這話已是哭了起來,喜娘最是瞧不慣别人哭,便要打發他出去,玲兒方才想起正事來,收了聲說道:“另老爺差奴婢來問,縣主建商号,又修運河,是怎麼個打算?”
聽了這話,喜娘簡直被氣笑了,說道:“好好好,搶了我的人,還敢這般光明正大的用,他倒是會使喚人,回去告訴他,我得了商署司的名額,準備把生意做到關外跟京城,讓他别阻了我的道,不然......”
待那玲兒走後,喜娘恢複了平靜,方才的樣子不過是做給玲兒看,給他條活路。
正如喜娘所料,朱寒夜聽着懷裡玲兒的話,笑了起來,有什麼能比拔了對方的人,還歸到自己床上更開心的事,至于說他對這玲兒有幾分感情?不過也隻是一時興起,好奇加上存心膈應喜娘罷了,至于玲兒的日後,那便要看玲兒自己有幾分本事,能不能趁着新鮮勁兒,在他身邊站住腳。
而喜娘所說的那些,朱寒夜并沒有在意,無論是丫鬟還是小厮,不都一樣,不過倒是把人要到了書房,伺候筆墨,也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