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我搬把椅子,不要靠墊。”羅長明走到門邊,由于法院對案件的重視,這裡沒有記者和媒體,空蕩到說話都有回音。
駐守的警衛非常機靈,等到撐腰解圍的羅長明他們着實松了口氣,迅速麻利地完成請求。等男子回過神來,羅長明已經貼着門坐下,左右都是警衛。
男子咽了口口水,他自然知道這不是一份好差事,替議院同僚們沖鋒,最好的下場也就是得到集體的同情赦免,最壞的話東部交通部的位置還空着,調過去就相當于首領太監發配守皇陵。可他不能不來,這是他的機會。
“我代表議院。先生。”和議院沾邊的人基本上都或多或少見過他們較為活躍的意識體。男子不是沒有做過準備,但他沒想到羅長明真的會出面——在他沉寂了這麼多年的情況下。
羅長明:“嗯。”
“議院還欠我三條性命,你們一點兒不帶反省的嗎?”
羅長明誠懇地問道:“多倫議員,你們做出的決定有通告議長嗎?他是你們明面上的代表。”
多倫避開了如灼的目光,一貫氣勢淩人不可一世的議員偏過頭,從喉嚨裡擠出基本的問候。
多倫鄭重道:“我們已經給議長閣下遞交報告了。您在水門宮的秘書可能還沒來得及彙報。您知道,議院的存在絕非添堵拖後腿。”
“堂堂議員親臨現場,這裡邊的水有多深?冉安在加林堡的工廠生産的東西想必你們也有摻和,三天前被俘的V組織成員交代,有一種藥水,它在上層賣的很好,這種場合我不想明說。你們以為它的代價隻有輕微的頭昏眼花?實際上不是,它會慢慢堆積毒素,直到無藥可救。”
羅長明垂目搖頭:“你們真的又糊塗又膽大。”
如果你要攻擊多倫議員,作為議院的紳士,他必定包裝得極好,可你完全可以抨擊他糊塗膽大,雖然和他的同僚相比可攻擊點不多,但這一點的傷害性一點兒也不少。
多倫:“先生,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讓冉安出事,這和受賄無關,現在正值關鍵時刻,此事暴露,地聯一定會大肆抹黑宣傳,對我們的經濟進行嘲諷示威。我們不能讓那些飄忽不定的地區認為地聯勢頭更猛。”
羅長明不耐煩道:“安全部之前的慘案你忘記了嗎?還是說敵人都沒能完成的偉業被你們做到了非常高興?!”
“不敢。”多倫立馬老實。
——安全部的慘案是一場可悲的意外。
黃沙,煙塵,毒到極點的太陽。
羅長明發誓自己回去後一定多喜歡陰雨天氣,至少不能偏心。
跟着他的幾個小夥子簡直怨念沖天:“什麼勘察鐵路線,這分明是要流放我們,估計指着我們迷路,葬身沙漠。”
最穩重的隊長也歎氣道:“我們的物資也不足了。”
中途有人昏過去幾次,一直由隊長背着,現在已經隊長吃力挪不動腳步。
羅長明在包裡搜尋,隻剩下幹巴巴的餅和幾個罐頭:“看到鐵路線就好,我們還要在撐一段時間。”
這句話他已經重複很多遍了。
“見鬼的,為什麼我耳鳴了。”罵罵咧咧的跟上的隊員扶住隊長搖搖欲墜的身體,“是飛機嗎?來支援我們的?”
“不應該啊,誰往這裡派支援?”
自然不是支援,是剿滅暴徒的火力,羅長明一行人正好趕上了餘波。
飛機劃過漂亮的弧線,訓練有素,射出了子彈,映在眼中,殘酷又美麗。
羅長明的呼喊聲被迅速淹沒,他自己感受到小臂和側腰的劇痛,當即跪倒,和隊長一起從坡上滾了下去,至于其他隊員,他們還沒來得及有動作就無聲地倒下了。
炸彈崩開,熱浪打着羅長明的身體,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
側腰湧出的大量鮮血浸濕了他的上衣和褲子,子彈被留在了皮肉裡,異物感簡直要把羅長明給逼瘋,他不得不狠心再度撕裂傷口,也不顧感染,捏出了子彈頭。
該死的,是巡邏機。
那群端坐在議院和部門裡吃幹飯的玩意兒終于想起來可以火力壓制暴徒了,很好。然後第一波攻擊直接痛擊隊友。
他還不能昏過去,隊長就在他的身旁,後背中槍。濡濕的上衣和沙子黏在一起,羅長明手忙腳亂地想要去堵傷口。
他沒有腎上腺素和其他應急藥物。
簡單的包紮後他馬上做出了決定,得到靠近鐵路的地方,那裡或許有辎重或者支援。
意識渙散對于羅長明來說不是好事,他奮力的抓住隊長的領子,掙紮着往上爬,流沙和石礫劃破了他的臉頰和四肢,身體的保護機能讓傷口不斷愈合。血迹就這麼延了一路。
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什麼誤傷友軍,什麼無能指揮都抵不住他現在唯一的念頭是,抓住隊長,不能放手。
回到坡上,同行的隊友無一生還。
“東部二十堡有十九個地方漲水,南部烏雲大作,你們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不要命一樣的派遣飛機搜救隊。”
多倫低下頭。
羅長明毫不掩飾地冷笑:“我不能追究這件事不代表我忘了,當時的安全部已經有滲透進去的V組織人才了,怎麼,你不願相信冉安也有?”
“黎德雷叛逃前議院也是這麼想的。”
多倫明顯動搖了。
......
“如果一個人仇恨純潔和善良,斥責美德渴望腐朽,你會喜歡他嗎?”
“顯然不會。”
黎德雷略顯失望,他拂去沾到身上的毛絮。街邊一排排地聯梧桐開始掉葉子,着實不是什麼好看的景色。
他們走在林蔭道旁,這座城的梧桐壓着梧桐,皮實堅強的樹木才不管什麼七情六欲,已經紮根沖天,俨然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