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她爸,還真是不約而同的一模一樣。
也對。
她是垃圾的女兒,遺傳了垃圾的基因。
也隻有瑜歸亦純淨如天使,還傻乎乎地對垃圾抱有期待。
“哈,哈哈哈……”
周嶼仰面躺在地上,松快地笑起來。
周哲佑揚起鞭子的手一頓,好似終于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來人!快,叫救護車來!”
·
像一棵生長勢頭正旺的樹被攔腰砍斷,周嶼近期周身散發的頹敗幾乎是肉眼可見。
這讓瑜歸亦發自心底的不安。那天明明都沒事了,為什麼周嶼的狀态反映出來的卻并不是這樣?
不可捉摸的感覺讓她焦慮,可偏偏又不能在周嶼面前跟她對峙,每次都被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岔開話題,牽跑周圍人的情緒,跟着她一起傻樂起來。
近來她甚至裝得愈發像了,整天就跟喜事臨門一樣,搞得連她們班班主任都來問,是不是周氏集團股票要漲停了,她要撺掇整個語文組去買。
隻有瑜歸亦面皮扯都懶得扯一下,她知道,假笑裝得再真也是假笑。
被校方提心吊膽捧在手心裡準備的校慶終于開啟,排練了小半學期的樂團迎來首次登台演出。
“龜龜,緊不緊張?緊不緊張?”候場時分,鄢雨琦早早換上演出服在瑜歸亦跟前晃。
謝紀那場風波後,鄢雨琦和瑜歸亦的關系越來越緊密,她不再滿足于叫她“阿亦”,而換成了這個帶着些頑皮和小惡劣的昵稱。
而就是這麼個細微的變化,周嶼可能都還不知道。倒也不是周嶼故意躲着她,而是那人現在成天大搖大擺,傻樂呵的跟二五八萬一樣,在學校小弟跟班成群,根本沒空理她倆。
瑜歸亦收回思緒,“緊張的不該是你?小心這次演奏到一半,某人的鼓槌又‘哐當’一聲。”
“勞煩您操心,這次我早有準備了。”鄢雨琦撩起身上古色古香的水袖,盈盈一握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紅繩,小巧的鼓槌綁在上面,“我是想來提醒某人啊,我們隻是參加校慶,不是參加世界末日,别皺巴巴個臉了。”
結果不小心被鼓槌打到了臉,把瑜歸亦逗笑。
“呼,終于笑了。”鄢雨琦俯下身,與坐在化妝椅上的瑜歸亦平視,突然低聲,“你今天好漂亮,讓我想起新生典禮那天你的樣子。”
鋼琴是樂團獨立開弦樂、管樂和打擊樂最拿得出手的部分,齊生允許瑜歸亦換自己的禮服,這是樂團其他人都沒有的待遇。
鄢雨琦直勾勾盯着她,期待她的習慣性反問。她會問什麼呢?或者來鬧她,恍然大悟地說,好哇,原來你那麼早就開始關注我了。
可瑜歸亦隻是笑了笑:“觀衆席開始入場了嗎?”
候場前校門外就排起了長隊,迎接來自各地的校友和受邀嘉賓。瑜歸亦心思不在這裡,透過這句話又在問誰,鄢語琦再清楚不過。
鄢雨琦不着痕迹收回略帶傾略性的視線,掩飾地随手拿起化妝鏡旁的定妝噴霧補妝。
這時,化妝間門簾被撩開。
“剛開始。”
周嶼滿面春風地走進來,熟練地一隻手臂搭一個人:“這次來了好多校領導和贊助方,我爸公司都派了人來,前面座位基本被占滿了,你們到時候瞧我往後排瞧啊。”
鄢雨琦對着鏡子理劉海:“你一會兒瞧我也往後排瞧。”
“我瞧你幹什麼。”
鄢雨琦壞笑着轉過臉:“那我瞧你幹什麼。”
周嶼一隻手搭在瑜歸亦的椅子上同鄢雨琦拌嘴,瑜歸亦默默聽着,突然伸手,輕輕握住她自然下垂的另一隻。
明快嬌揚的笑音一頓,周嶼不解地看過來,“嗯?”
瑜歸亦皮笑肉不笑,“偷摸進後台不容易吧,還以為你把我倆給忘了。”
周嶼的手掙開她,本想習慣性揉她腦袋,又顧慮她做的發型,轉為揉揉她肩膀的禮服布料,“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倆啊,說了要來給你們加油打氣的。一會兒上場可不許緊張啊。”
·
周嶼離開後樂團陸續上場,弦管樂的同學在做最後的調整,隻有瑜歸亦沒有樂器可調,坐在鋼琴邊,朝台下投去視線。
一切紛雜中,周嶼靜靜坐在位置上,隻剩周身的沉寂與四周格格不入。
突然,燈光逐漸暗下,校慶正式開始,全場陷入寂靜。
齊生走上舞台,輕輕舉起手杖。
随着第一下指揮杖的落下,像将綿密奶泡與咖啡攪拌開,悠長的醇香緩緩四溢,音樂像波浪一樣流淌,小提琴的細膩與鋼琴的深邃交織。
齊生的身邊,燈光柔和地灑落在頭頂,将那個身影勾勒得既真實又夢幻。
像是一場與萬丈光芒的聖潔融合。
四座寂靜,周嶼突然起身離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前,她的動作雖突兀,但卻渺小又黯淡。幾乎沒人注意到不起眼的座位間少了一個人。
可偏偏舞台上的瑜歸亦被牽跑了視線,心中登時警鈴大作:看吧,她就說!
“鋼琴是瑜歸亦嗎,她在看哪裡……”
台上齊生皺眉,朝瑜歸亦使了個眼色。
收回了目光,瑜歸亦卻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心裡隻剩下那個被坐實的猜測。
她好想立馬起身追出去,可手指還在僵硬地制造愉悅聽衆的音符,瑜歸亦絕望又悲怆地感受到身與心的割裂。
她想愉悅的人,已經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