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歸亦再次聯想到最近接二連三失去的友誼,像沙漏中下落的沙子,流逝地無處回旋,毋庸置疑。
她心知不能再想下去,轉移話題:“你拿的什麼回來?”
“這不馬上元旦了嗎,劉老說班級文化牆該換了。”
時雨是班級文藝委員,指指班級右側的一面牆,“每個同學要設立新年願景和期末目标。”
上次那面牆基本上也是同樣的内容,隻不過是國慶時設立的半期目标。火箭班壓力大,強制大家把目标和決心公之于衆,于學生而言本身也是種peer pressure。
新年願景……聖誕都沒能實現的願望,新年會讓它實現嗎?
看着時雨遞過來的文化牆信息收集表,瑜歸亦有些抗拒地站起身:“我去找劉老。”
時雨不解:“剛剛不還說我替你去?”
瑜歸亦吐吐舌頭,“沒有憂郁,沒有敏感。”
時雨點點頭,收集表從前排傳走了,“對了,上周那首詩我查到了,是洛爾迦的《新生的心》。”
瑜歸亦嗯了聲,往外走。
“你知道洛爾迦是誰嗎?”時雨拉住她,偷笑,“他和西班牙著名畫家薩爾瓦多·達利可是20世紀最虐心的同性CP之一。”
瑜歸亦怔了怔,鬼使神差地多問了句:“BE?”
時雨目光霎時變得意味不明起來:“BE。”
瑜歸亦迎着她的目光,平靜抽回手,瞪她:“腐女。”
·
“雨琦,前面聽寫本幫忙傳一下。”周嶼後桌的女生喊。
失蹤一周,那人課桌上的作業本已經堆成一座小山,鄢雨琦不免後悔那天倉促地答應了盧振昊。
隻不過不知是盧振昊跟太勤還是周嶼不在,她疏遠瑜歸亦反而能夠做的很好。
突然,蔣秀靈出現在班級門口:“雨琦,出來一下。”
鄢雨琦被叫出去,見班主任臉色有些古怪:“你家長在校門口,你出去看看吧。”
鄢雨琦疑惑,今天不是周末,母親怎麼會來學校?
蔣秀靈欲言又止,拍拍她肩膀:“老師和你一起。”
還沒走到校門口,鄢雨琦就遠遠看見個中年男子正兇狠地和保安對峙。
她壓住心底那一瞬間滋生的怯懦與羞愧,連忙喊:“爸!”
“我說我女兒在這裡讀書!奶奶的,不信老子!”男人一個大力搡過去,晦氣地唾了口,一把抓緊女兒的手臂,目光貪婪:“錢呢?剩下的錢呢?”
少女不明所以:“什麼錢?”
“你的獎金呢!”男人聲音愈發尖銳,“你前段時間不是拿了獎嗎?”
鄢雨琦一愣,她是拿了獎沒錯,可她不敢說自己把錢都給媽媽了。
“你看,我就說你還有!”見她猶豫,男人目露精光,雙手力度就快要把她胳膊擰斷,鄢雨琦忍不住掙紮起來:“我不該給媽媽嗎,她獨自撫養我和妹妹,拿給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去賭!”
“你認那個婊子,就不認我這個老子了?”男人聽見她把錢都給了前妻,更憤怒了,被保安按下:“老子在裡面蹲了三年,你那個小妹是誰的種都不知道,還不如拿錢讓老子重新給你找個後媽!”
男人話語粗鄙,愈加不堪入耳,鄢雨琦顔面掃地,低着頭不敢看蔣秀靈。
九中火箭班招生嚴苛,進校前會進行家庭走訪,這顯然超出了蔣秀靈原先對這位理科天才少女的背景認知,但作為經驗豐富的班主任,她已大緻猜測事情原委,首先安撫:“鄢爸爸,競賽獎金本來也不是多大一筆錢,我們可以找鄢媽媽來,好好談談。”
“一百萬還不是小數目?你一個破老師能掙那麼多嗎,還有臉在這跟我吹?怎麼的?老子就是沒見過那麼多錢!”
這下連旁邊保安都愣住了。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什麼一百萬,我的獎金隻有兩千,全給媽媽了。”少女後退一步,瘋狂搖頭:“我隻知道這麼多,我真不知道這錢從哪來的……”
男人也從周圍所有人的神情裡反應過來這麼大筆數目隻可能從天而降,自知難堪,拖住鄢雨琦就往校門外走:“跟我回去,找那個女人問清楚。”
“等等!”
一個響亮的聲音打斷了推搡,帶着點男生青春期變聲的嘶啞。
鄢雨琦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蔣秀靈也驚了:“盧振昊?你不在上課,跑來添什麼亂?”
男生充耳不聞,迅速指向男人拉扯間被掀起的褲管一角:“叔叔,如果您不想再回到那裡,我勸您現在就停手。”
男人忙往後一扯,蓋住電子腳鐐:“你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公然挑釁教育場所很可能違反您的假釋條款。”盧振昊扶過鄢雨琦,“這一片是我爸的轄區,要叫警察來評評理嗎?”
警局就在學校不遠處,鄢父心有忌憚,重重哼了一聲,掃了眼周圍警惕的目光,轉身離去。
幸好校園的鐵栅門隔開了社會上潛在的危險,三人都不禁松了口氣。
盧振昊輕聲說:“沒事了。”
蔣秀靈也顧不得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生,關切地問鄢雨琦:“有沒有傷到哪裡,要不要去醫務室?”
鄢雨琦還有些怔愣,“手抓破了。”
男生自告奮勇:“蔣老我可以陪她去醫務室。”
諒鄢雨琦受了驚吓,蔣秀靈隻好點頭,“老師去聯系你媽媽,你處理完來我辦公室一趟。”
蔣秀靈走後,盧振昊問:“他還住你家嗎?”
“我媽三年前就跟他離婚了。”二人單獨走一起後男生反而沒再扶着鄢雨琦,鄢雨琦看他一眼,輕聲道。
明明巴不得單獨相處,卻比她還害羞似的。
言下之意是不住一起。盧振昊還是忍不住挂心地念叨:“周末鎖好門,要是他又來騷擾你們,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帶一車警察來抓他。”
鄢雨琦破涕為笑。
“那一百萬,要查查嗎?”盧振昊頓了頓,“我可以喊我爸……”
鄢雨琦搖頭,“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
“啊?哦。”男生想問又覺得沒有資格,隻好撓撓腦袋,“不影響你就好。”
鄢雨琦低下頭,掩蓋住輕輕勾起的嘴角。
從那天收到周嶼那條PIN碼短信的時候,她就有了随意挪動那筆資金的使用權。
她從來就沒打算還回去。
“謝謝。”鄢雨琦揉了揉手腕,至少這句話是真心的。
“我們之間不說這個。”男生也随着她停下,向來大大咧咧的人眼神此刻有些飄忽。
“蔣老發現怎麼辦?”她問。
“發現我也不會放手的。”他看着她,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