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7月下旬
我突然反應過來,分别前的那個夜裡,是我們第一次接吻,我坐在他的懷裡,他的手臂抱住我的腰,當時隻顧着沉澱在将要離别的悲傷中,擁吻是什麼感覺,我已經徹底記不清了
但我還是清楚記得,他看向我的眼睛是什麼樣子的,他在哭,他的眼淚成為了令我灰燼複燃的雨
仙女灣如白瓷一樣的光輝,在巴太往返于山野間,追尋我蹤迹時,順着淚水融進了他的眼睛裡,最終誕生出名為情愛的餘晖,慢慢将我過去的陰霾越洗越薄
當我得知,我沒有身患絕症時,一具将死之人的枯殼,刹那間,被抛進了溢滿春霖的蓊郁,我隻想去找他,去愛他
因而,我們的愛情,就在親吻、擁抱中開始,我們都喜歡用充分的肢體接觸來證明對方的存在,用身體記住對方的溫度,就連往返于唇耳間呢喃的風都變得甜膩
從此,我們再無法将彼此的名字從肝腸中剝離
我們在一閃一滅的草原舞會上的篝火旁,旁若無人的傾訴愛意,沉迷在歌頌愛情的琴弦中,那時,再悲涼的歌舞,我們都能在其中找到歡愉
不過,那一晚還有個意外收獲,我們得知了文秀喜歡的人是誰
那個名字…真的足夠讓我們所有人為之震撼
…………………
馬車駛回那仁時,太陽已經沉落,天邊未盡的餘晖中,那個還守在馬背上的人,費力的向遠處眺望着,他的指尖捏着一根馬背上的鬃毛,瞬間拔下來:“她會回來…”
又捏住第二根,猛的拔下來,力氣大了些,身下的馬不耐煩的甩着頭,蹄子前後挪了幾步,馬背上很快傳來聲音:“她不會回來…”
“她會回來…她不會回來……”
餘晖的斜影中,一片蒲公英似的鬃毛在空中飛揚,巴太怕将鬃毛拔秃了,又均勻的換着地方拔,還是沒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擡起袖子将遮擋視線的眼淚擦幹淨
直到山路的盡頭,傳來颠簸不平的車輪聲
回來前,你帶了一塊縣城小販鋪子的搓衣闆和洗衣專用的手套,準備送給托肯,給蘇力坦買了酒,還有巴太的新衣服
文秀又拿起她的筆記本寫寫記記,你想過去看一眼,她很快擋住了字迹
“你不是作家嗎,怎麼還不給人看文章”,文秀沒回答你,笑着搖了會頭,你從挎包中翻騰一會,拿出了一個很厚的羊皮冊子遞給她:“送給你的筆記本,夠你寫的了”
“給我的!”文秀拿過你遞來的筆記本抱在懷裡,指腹輕柔的蓋上去摸了會,翻開第一頁反複摸着,掌心握住鋼筆,始終舍不得下筆
“臨春,第一篇你先寫,你把你的名字寫上去,然後把你此刻最想說的話寫上,做個紀念”她很快的打開鋼筆蓋子遞給你,催促着你落筆
你推搡了一會,又不想敗壞此刻的氛圍,剛好,今天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你握着鋼筆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思索了很久寫了兩個字:“我的…”
“我的什麼?你是不是想寫我的巴太”文秀笑着催促你,你随手又寫下了幾個字:“我的阿勒泰”,筆記本推給文秀時,你的臉已經紅的摸不出溫度:“什麼我的巴太…”
我的阿勒泰…是愛的起源,也是新生的開始,你撫摸着附着于紙上的筆墨,好像真的感受到了溫度
“快看,我就說那個傻小子肯定等着你呢,臨春你快看看,他哭着喊着跑過來了!”張鳳俠擡手指向道路的盡頭,巴太騎在馬上揚起缰繩向你們跑過來,撕心裂肺的喊着,距離太遠,你擋着陽光才看清,他的馬蹄幾乎淩空的向你們奔過來
“巴太!我回來了”你站在馬車上向他揮手,還抽空整理幾下頭發,彎下腰看向文秀:“我頭發亂不亂”,文秀笑着回應了一句,你又直起身向巴太招手
“ар басу! ”
“巴太!”你招手着不停回應着他的呼喊
而巴太的嘶喊:“ар басу”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你有點奇怪:“巴太喊什麼呢,我…是叫這名兒嗎?”
張鳳俠擰開水壺,喝了點酒,看着年輕人談戀愛,她好像也跟着回到了青春,打趣着你們:“不是叫你還能叫誰嘛”
巴太奔來的方向有點偏,好像距你們越走越遠,你着急的又喊了幾聲,離得近了,你才聽清巴太喊什麼
“ар басу!(踏雪!)踏雪不能跑到那邊去!回來!踏雪,我的Балам (寶貝!)”
你們眼看着巴太繞過你們越來越遠,追着踏雪跑了,一路上都沒回過頭,你尴尬的站在馬車上,還保持着向巴太招手的姿勢目送着巴太追馬,向着你們相反的方向飛奔
你低聲罵了一句又坐回了原位,抱着自己的腿看着巴太逐漸消失在公路上,文秀奶奶蕩漾很遠的笑聲掩蓋住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