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菱凜緊跟身後,“我不該炸楓林苑的。”
“對,你不該……什麼?”
青岫腳步一停,皺眉看她,“你炸楓林苑了?”
歲菱凜一臉茫然,“那他是和你說,我上周拔珍藥園幼苗的事?”
“……”
歲菱凜緊張道:“師兄!賣來的錢我全交還宗門了啊!我磨成藥粉才拿去賣,賺來的三倍錢全上交了,都夠重新換兩批幼苗了!”
青岫略微挑眉,“你還偷拔珍藥園幼苗拿去賣?”
“……”
歲菱凜疑惑,“那他是和你說了我上個月替人家煉藥掙錢的事?”
青岫卷起書,敲在歲菱凜肩膀上,“出息啊,這書放别人手裡是不可逾矩的宗規,擱你手裡成緻富寶典。”
“……”
歲菱凜沉默一會,“師兄。”
“林門主訓斥你該多管教我的時候,你真的有在聽嗎?”
青岫冷哼,“當然聽了。”
聽了第一句也是聽。
他絲毫不為自己随後立刻封閉五感的行為感到可恥。
兩人說着話走到白鹭殿石階底下,穿過并列兩排的森嚴守衛。
難怪林門主手舞足蹈憤怒了那麼久,小姑娘能幹出的壞事還真不少。青岫也沒想到,他作為夜妄卿欽點過的關門弟子,竟還會再收獲一位小師妹,一個根骨極弱,藥修天分極高的偏科怪。
抵達白鹭殿門口,歲菱凜向青岫道别:“麻煩師兄跑一趟了,那我先去上符箓課了。”
“等等。”青岫叫住她,“你抽空收拾一下,晚上就搬來長憶殿吧。”
微風吹拂而過,少女發絲揚起,表情由驚訝轉到開心,“是師尊回來了?同意我搬去長憶殿了?”
“師尊還沒回。”
青岫猶豫一下,轉而說道,“先去上課吧。”
歲菱凜是宗主強硬塞給師尊的徒弟,得知她一直沒入長憶殿,還親自督促。
平心而論,他挺喜歡這個小師妹的,可一年前發生了一樁意外,緻使師尊性情大變。
青岫歎一口氣。
他算是要領着小師妹踏入火盆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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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早上還在惆怅完不成甜寵任務,下午就憑空出現關愛夜妄卿的機會。
歲菱凜麻溜收拾行囊,把乾坤袋塞得滿滿當當,猶豫一下把碗筷也拿上了。
隻因長憶殿地處偏僻,又破又舊又爛,夏天漏水,冬天飄雪,也就夜妄卿這種一心為宗門,也沒什麼世俗欲望的人能住下去。
原文裡提及,夜妄卿一生清貧,簡單,無欲無求。
歲菱凜精修煉藥治愈,搞爆破丹藥非強項,完成春日會強行甜寵實在勉強。但她一早做了備用計劃。
所謂霸總文學經久不衰,金主撒錢永遠振奮人心。自打來了宗門,她積極攢錢,不放過每一個機會,甜寵師尊,從修繕師門建築做起。
等夜妄卿一回來,就會看見一個全新的,相對幹淨寬敞明亮環境。
夕陽西下,歲菱凜和青岫在約定湖畔見面。
青岫見她背着許多乾坤袋,面露意外,“你東西還挺多的……”
“師兄。”
歲菱凜深呼吸,認真道:“咱們以後同甘共苦,有我一頓就不會少你一頓。”
盡管不明白她怎麼一副要入地獄模樣,青岫還是很給面子地應聲,“謝謝師妹了。”
做好挨餓受凍準備後,歲菱凜跟着青岫走。
入宗半年來她總被瑣事纏身,鮮少探索宗門,跟着青岫繞過很美的湖泊後,才到殿前,還沒來得及窺探全貌,就跟着穿過厚重漆木朱門,踩上千年石闆。
四周怪石林立,院落别緻,晚風彩霞美好,一步一景驚豔,細節之處彰顯園林特色與用心匠造。
歲菱凜緩慢地眨了眨眼。
青岫介紹殿内規劃,“左邊那排五間房都是藏書的,右邊六間采光都很好放了些藏品什麼的,聽說都挺珍稀的,還有人特意上山來讨要東西,不過師尊倒和我說是便宜貨,讓我喜歡就拿……”
轉入殿内,重重樓閣,随手推開一扇門,皆是精巧擺置,一眼掃過去盡是精緻金銀器具,華麗紋飾與講究工藝。
歲菱凜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反正這裡現在也就住我們兩人,你随意看看哪間房順眼就住……嗯?怎麼了?”
袖口被人拉住,青岫順着視線看過去,隻見歲菱凜一臉呆滞。
他揮一揮手,歲菱凜才從精雕木欄上收回視線。
她鼓起勇氣問道,“師兄,這是長憶殿?”
連聲音都不自覺帶上顫音。
這裡随意一個銀盤皆刻有龍與鳳的紋路,盤身鎏金,底部是繁複銘文。
經過膳堂時她特意看了眼,連筷筒都以上好紅木制作,刻有華美考究銘文。
處處撲面而來的誇張、奢靡、鋪張。
青岫四周看一眼,摩挲下巴,“你也嫌棄這裡寒碜啊?我覺得挺大也蠻好看的,不過師尊也說先勉強住着,等他回來再把宗門邊上劍修的地方盤下來住。”
“……”
歲菱凜深呼吸,人有點暈。
這就是原文所說的,夜妄卿一生清貧,簡單,無欲無求?
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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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帶來的沖擊感過強,攢了半年的金錢甜寵計劃,一瞬間宣告破産。
新家入住的第一晚,歲菱凜一夜噩夢。
她夢見了剛穿進書裡的事,因降落錯誤,她先是到了很久之後的,夜妄卿的人生至暗時刻。
鵝毛大雪紛飛,廣闊天穹無邊無際,透着沁人心寒的墨藍色。
在這無垠孤寂的雪地之中,屹立着一棵萬年老樹,樹底下倚靠着病怏怏的美人,清瘦的手緊緊捂着腰腹,傷口流溢涓涓鮮血,順着修長指節往下滑落,很快沾濕皎潔如霜的翩跹白衣,荼靡朱色綻開大朵血花,如同生命之花不斷凋零消逝。
他的容貌極其漂亮,可惜面色蒼白,薄唇毫無血色。
雪地靜得可怕,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被放大數百倍。
歲菱凜往前邁出一小步,夜妄卿的眼睫毛輕輕顫了顫。
他微微仰起臉,纖長眼睫毛上落着晶瑩雪花,漆黑眼眸冰涼,眸光裡含着苦楚與失望透頂。
四目相對,一瞬間連風聲都凝固了。
她知道他想問什麼,問她為什麼要背刺他,問他對她不夠好嗎,又或許還想問,就為了替那個男人奪得珍寶,不惜要自己師尊的命?
歲菱凜低頭,隻見手裡的長劍淌血,大顆血珠順着劍尖砸落雪地,原文裡,歲菱凜為了小說男主偷襲夜妄卿,把人殺個半死。
她張了張口,“我……”
我剛穿來,降落錯誤,馬上就走,不關我事啊。
剔透劍身反光,照出冰天雪地中夜妄卿單薄的身形,他盯着她,喉結上下滾動,像是想要說話,可又沒有多餘的力氣。
終于,像是死心一般,無聲的痛苦與質問化作唇邊略帶自嘲的上揚弧度,夜妄卿輕聲問,“小徒弟是還想再補一劍麼。”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說出口最狠的譏嘲,原文裡形容夜妄卿骨子裡透着脆弱與柔軟,和那一碰就融化的落雪并無兩異。
也就是弑師劇情點後,哪怕是經曆過宗門誣陷,遭摯友背叛,得萬人告罪書都不曾喪失信念的夜妄卿,皎潔如月的一顆溫柔心上,第一次刻下了泯滅不去的傷痕。
“師尊……”
夜妄卿微擡眼睫。
漂亮眼眸裡那點信任火花,眼看就要消失殆盡。
歲菱凜于心不忍。
她抖着聲音問,“補兩刀可以嗎……”
“……”
夜妄卿微微愣神,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聽見了什麼。
歲菱凜僵硬着步伐走向樹底下,長劍因恐懼而晃蕩,劍尖在雪地上留下扭曲戰栗的線條。
不是她想啊,是系統說得走完情節把人殺個半死才能重置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