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穿書,古風架空。
謝疏×姜芋。
*第一人稱。
*算be吧。
*沒三觀沒邏輯,有bug請自行忽略,水平有限,不喜勿罵,文明評論,謝謝。
1.
我叫姜芋,女,二十八,未婚。
我穿書了。
書名叫《王爺上位記》,是一篇難得的以男主視角進行創作的古風架空言情文,全篇四十萬字左右。
你問為什麼我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穿進來前一晚我剛剛在連續加班三天的基礎上熬了個大夜追完結局。
然後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離開了軟綿綿熱乎乎的被窩,而在一個類似郊外的草地上了,躺着,額頭有點痛,旁邊落了個球、哦不,蹴鞠。
我揉了揉腦袋還沒完全站起來,便見遠處大步跑來一個男生,到我面前停住了才問道:“——姑娘你還好嗎?”
他拱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語氣聽起來很誠懇很鄭重:“實在對不住,是我們沒注意到這周圍有人,姑娘你……”
後面我就沒聽他說啥了,因為我揮手讓他别說了,結果聲音一出口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是我的聲音!
再看手——不是我的手!
睡衣——不是睡衣!
臉——看不見臉!
我趕緊拉了那個人瞧我右邊耳垂,問他那兒有沒有一顆小痣,那人一開始猶豫着不願意,臉上看起來還挺羞澀,慢吞吞地連說了兩次不妥,我要急死了,翻了個大白眼道:“讓你看你就看,是看耳朵又不是親嘴上床,不要你負責!”
那人一時愣愣地瞪大了眼,像被我吓得噎住了,連手都是僵的。
我又催了他兩遍,他才小心翼翼似地挨近一步,彎下一點腰,飛快地看了一眼然後又飛快地退回去,說:“沒有。”
……沒有?!!
晴天霹靂,我又想讓他再看,看清楚點,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他稍微推拒了兩遍就無奈地靠過來了。
“……真的沒有。”
他真的聽我的話湊得很近看得很認真了,嘴唇就在我耳朵邊上,吐字時熱氣刮得我耳朵連帶半邊臉頰都有點癢癢的。
“——謝疏!”
又跑來一個少年模樣的男生,聲音之大之急,催得我還沒能仔細感受一下那點癢就沒了機會。
“哥,”少年走近又換了稱呼,停下來熟絡地跟正偏頭看樹的人勾肩搭背,疑惑道,“出什麼事了?”
被叫做“謝疏”的少年咳了兩聲,說:“沒事……”
先不談這名字我似乎在哪裡聽過,平心而論,我覺得他有點臉紅。
但我沒戳穿他。
因為我剛才說了不會讓他負責的。
所以,我也努力忽略自己臉上不知道為什麼還沒降下去的溫度,鎮定道:“你們的球、咳,蹴鞠砸到我了。”
“看耳朵”不要負責,我可沒說蹴鞠不要負責了。
後來的那位少年性格大約和謝疏多有不同,更為開朗活潑一點,還跟謝疏對了對眼神,确認有這回事後當即彎腰道:“對不起!”
謝疏也又說了一遍:“姑娘,抱歉。”
有一說一,你的臉怎麼還是有點紅?
我剛想說沒關系,忽然又見謝疏悄悄跟不知名少年咬耳朵:“元鳴,你去……”
總共沒聽清幾個字,但電光火石間,我大膽猜測“不知名少年”沒準兒是——
李元鳴。
《王爺上位記》的男主,大結局成功稱帝事業愛情雙豐收的男人。
然後我立馬瞪大了眼再看謝疏,跟在王爺身邊的好兄弟……那不就是書裡那個輔佐男主登基有才有貌還有個活在回憶裡的初戀的丞相男二嗎!
我不自覺吞了口口水,沒有先捏一下自己或面前倆人的手臂,心裡第一個反應也不是驚訝于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穿書這種奇事,而是——
果然男二更是我的菜!
小說裡就有寫過,男主李元鳴雖然性格豪爽大氣,樣貌卻稍顯柔和、偏女性化一些,男二謝疏則恰到好處地兼有翩翩少年郎的英俊朝氣和溫文爾雅,說風流有幾分,說穩重也有幾分,還有幾分癡情人的憂郁和不俗。
難怪即便宣稱此生不娶也還是穩居“宴朝十大最想嫁的男子”榜首多年。
不知道謝疏跟李元鳴說了什麼,李元鳴抱起蹴鞠就往來的方向跑走了,一時又剩下我和謝疏兩人面對面。
這個在文中後期可以隻手制衡朝堂的八面玲珑的大人物,這時候看起來好像也隻是個心情容易顯露在面上的少年。他猶豫了好半晌,才終于打破沉默,問我:“姑娘……姑娘可願意同我一道回城中?我已讓舍弟請郎中回府,若姑娘傷到哪裡也可及時診治……姑娘不必擔心診金和藥費,事情因我們而起,自然是由我們負責……姑娘?”
我在發呆,倒不是因為真的傷到了頭——雖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傷到沒有——隻是“姑娘”兩個字太多了聽得我有點暈。
“你……”我沒有着急回答謝疏,而是指了指自己,道,“你認識我嗎?”
這個原身的衣物配飾簡樸至極,甚至還有點陳舊、有點髒,看不出任何特點,完全不像書裡任何一個有名有姓的女性角色:身為錢莊小姐愛揮鞭穿紅的女主,身為公主膽小怯懦不出宮門不愛運動的女二,以及在結局被男主賜死的總是塗脂抹粉一身香氣的側妃。
果然謝疏怔了怔,才搖頭道:“……不認識。”
我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趕緊又追問:“那……請問你現在貴庚啊?”
沒記錯的話,男主和男二同歲,小說開篇就是男主的二十二生辰兼封王典禮。
謝疏:“……十八。”
我:“……”
靠!
整半天這故事還沒開始呢!
女主是在男主生辰宴上遇到了男主,女二從頭到尾就沒出過宮,側妃是在男主二十四的時候被皇後賜進王府的,而男主現在還被養在謝府沒接回宮沒封王,也就是說……
“你好,我叫姜芋,”反正都不知道劇情了,而且看樣子也不會是什麼叫得上名字的配角,百分之九十九是路人,剩下那百分之一忽略不計,我果斷用了真名,“生姜的姜,芋頭的芋。”
我伸出手,還沖謝疏笑了笑。
謝疏大概是沒懂我什麼意思,沒握住我的手,甚至又退了一步,垂下眼拱手低聲道:“在下謝疏。”
我也反應過來,這裡的背景雖然是架空古風,握手這種禮節卻也是不會有的。但我覺得謝疏的反應很好玩,就故意朝前走,又把那一步的距離縮了回去,說:“我知道,你是謝府大少爺。”
估計這一片也沒人不知道,所以當我說出口後,謝疏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除了還是沒有直視我的眼睛外,他神色如常。
但我知道,當我說完下一句之後,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就會立刻凜上寒霜,如鋒芒畢露的利刃向我刺來。
戳人痛處是件很不道德的事,尤其是明知如此還有意為之。
可我從來不認為我是個很善良的人。
在這個陌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家的世界,我也害怕,我也迫切地想為自己謀求一個還算不錯的栖身之所。
好人沒好報的。
人總要為了自己而活。
要誰入地獄呢?
反正不能是我。
于是我想了想,壓低聲音道:“謝公子,我知道你們謝府有一個事關重大的秘密,而且……你的未婚妻會在你及冠之前去世。”
對着眼前這張還懵懂無知的臉,想起書裡關于這個人的曾讓我動容的每一段描寫,後半句我又放輕了語調,還是沒說得太冷酷無情。
謝府清白廉正,唯一的秘密就是豢養了一頭行六的龍。在這裡,這件事除了謝疏的父親、謝疏、以及李元鳴本人知道,其他人都隻以為是謝大人從小為獨子領養了一個玩伴,可見此事有多諱莫如深,半點風聲也沒露給不相幹的人。
而如今我突然跑出來莫名其妙地說知道了這個機密,必然引起警惕,之後再借書中的便利說幾個幾年後才能驗證的預言,給自己塑造一點“能通天地”的神婆形象,在事情被驗證之前,估計謝府即使不好吃好喝把我當上賓供着,大概率也不會把我關進地牢之類的地方嚴刑拷打,小命總是能保住。
簡單來說,比起流落街頭要飯,還是跟着兩個主角混比較好。
我觀察着謝疏的反應,就算前一句他以為我在故弄玄虛,半信半疑,後面半句多少能讓他對我怒目而視吧?
畢竟沒人能忍受别人詛咒自己的戀人,何況是謝疏這樣端方正直、為一人愛一生的君子。
然而完全出乎意料,謝疏隻愣了愣,眼睛上下一眨,速度并不急切,聲音裡也不像壓抑着怒氣:“姜姑娘,你說的是……?”
“在下尚未定親。”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不但忽略了至關重要的前半句,而且臉又紅了,眼睛卻動也不動地看着我,看得出來是真害羞也是真嚴肅,似乎很抗拒有人在這方面造他的謠。
于是我愣了。
……诶?
诶?!!
2.
我還是跟着謝疏去了謝府。
一路上都在腦子裡梳理情況。
首先,謝疏沒有未婚妻。其次,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關于“秘密”的事。
第一點令人瞠目結舌,第二點令人難以置信。
概括起來就是——不可能。
書裡謝疏幾次和李元鳴聊天都提到了“未婚妻”,而且有一段的确說過謝疏和他的未婚妻相識于十八,又在謝疏及冠之前去世,就算書裡沒有寫到月份這麼詳細的時間點,大緻走向應該也差不多吧,怎麼會沒有未婚妻?
難道謝疏才滿十八,還沒來得及遇上?
那接下來我可得好好留意留意。
如果能促成謝疏和未婚妻的姻緣,再找點法子看看能不能幫那未婚妻避免早逝的下場,讓未來丞相記她一點功勞,這樣即使以後不能從這本書裡出去了,待在這裡也能靠一靠丞相這顆大樹好乘涼!
至于“秘密”嗎,還是先靜觀其變好了。
雖然謝疏品性極好,但才不是任人揉圓搓扁坑蒙拐騙的天真白面團,他可是個正宗白切黑啊。
所以,不可掉以輕心。
“姜姑娘,我們到了。”
謝疏是和一群少年出來玩的,沒架馬車,騎了馬,一開始他邀請我騎馬他牽着往回走,我想了想那副畫面,略有點傻,于是拒絕了,選擇和他一起步行。
謝府離城郊也不遠,走了十五分鐘左右就到了。
謝疏父親具體是個什麼官兒我忘了,反正好像不是很大,畢竟要真有權優勢,皇帝怎麼可能放心把兒子發配到這裡給别人養。
我目光很快被大門口的一堆花花草草吸引了,一團團地開成一排,長勢好,夠漂亮,夠風雅。
“這是家母的一點興趣。”謝疏推開門請我進去的時候沖我笑着說了這麼一句。
我覺得謝疏真神了,我也就是看着花笑了笑,這都能猜到我在想什麼,難怪以後那麼厲害,句句都往那些反派心窩子裡最痛的地方戳。
謝府内裡院落不算小,但丫鬟小厮似乎也不多,一路走進去都沒見幾個人。
謝疏又及時為我解惑了:“家父家母不喜人多,且人一多家中事也更繁瑣,所以要求府中下人隻要夠用就行。”
哦,這樣啊。
我跟着謝疏在院裡七拐八拐,終于拐進一間屋子,裡面正等着李元鳴和一個看起來像郎中的人。
李元鳴先走到謝疏身邊:“哥,郎中請來了。”
我眉一揚,還真是郎中。
下一秒謝疏便沖那郎中拱了拱手,溫言笑道:“大夫,有勞您看看這位姑娘,她方才被蹴鞠砸到了頭……”
我很喜歡謝疏這副溫和有禮的乖仔樣,悄悄欣賞了一下,然後也乖巧地去郎中面前坐下,任他察看。
我不懂醫,郎中盡職盡責地看了我頭,又問了我一些“想不想吐是否乏力惡心”的問題,我簡單答了,就聽郎中道:“姑娘幸運,未傷及腦内,不過有些紅腫,待我開幾副止疼化瘀的藥,按時吃上六日便好了。”
其實我想說既然沒砸出顱内淤血啥的不就腫了個包嗎,倒也不必吃藥,中藥那麼苦真的大可不必啊,但謝疏似乎懂一點醫,又追問大夫開了一些調理類的方子,然後就讓李元鳴送大夫出門順便去抓藥了,根本沒我插話的機會。
我:……
謝疏你很好。
讓我吃藥,還支使未來皇帝為我跑腿。
——我以後要是涼了就算你頭上嗚嗚嗚!
謝疏還嫌自己的好意和歉意表達不夠,又轉過身對我道:“姜姑娘之傷因我而起,謝疏自當補償,不知姑娘家住何處?可遠?不如我先差人去姑娘家中送信一封,姑娘便放心地在這裡養傷,傷好後我再親自送姑娘回家,以及向姑娘家中人緻歉……姜姑娘覺得如何?”
“好,謝謝你了。”包吃包住還能順利打入謝府,多好,“不過我家離這裡特别遠,而且家裡隻有我一人,無父無母無兄長姊妹,就不麻煩謝公子送信了。”
我适時地發揮了一點演技,讓自己看起來真的像一個孤苦伶仃落寞貧窮亟待收留的小可憐,企圖再收割一點謝疏的同情。而且其實我也不算撒謊,在這書裡我本人确實無親無故,就是不知道原身有沒有親人、又是為什麼出現在郊外了。
這都要等謝疏查過了才知道。
謝疏一定會去查,謝疏不查,也還有李元鳴或者謝父,他們怎麼會允許一個底細不清的人安安穩穩住在府裡……
哎呀!
失策!
應該裝失憶的!
我抿着唇,一時間十分懊悔,暗恨自己怎麼沒把穿越碰瓷避免後患的經典手段用上,這樣不僅能借傷順理成章賴在謝府當個丫鬟之類的,做什麼說什麼也都有理由完美掩飾,哪至于蹚進朝堂那灘渾水裡,就算知道男主會赢,她還是怕啊。
唉,魯莽了。
等謝疏查清楚原身,還得再看情況搪塞,這得多精巧的一套說辭才能瞞過謝疏……之後再找個時間地點摔一跤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來不來得及我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就像現在我也沒看出謝疏信沒信我,不過我猜大概是不信的,雖然他神色好像出現了一絲驚慌,有些愧色地退了一步拱手道:“抱歉,姜姑娘,我無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我大度地笑了一下,說:“謝公子不必道歉,沒什麼的。”
謝疏就沉默下來,片刻後,才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道:“那……我去看看元鳴回來沒有……就請姜姑娘在此好生休息,在下稍後便安排人來伺候姑娘。”
說完他就又一拱手,腳步不疾不徐地走了。
隻是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那背影那麼像落荒而逃?
應該是我餓得頭暈眼花想多了。
之後我好奇地将屋裡翻了個遍,期間還因為照着銅鏡發現鏡子裡的臉竟然和我原本的模樣有六七分相似,差點把手裡不知道價值多少的鏡子給摔到地上。
正百無聊賴地考慮着要不要出去逛一逛時,謝疏安排來伺候我的丫鬟來了,同時來的還有謝疏和一碗藥。
那藥味真是老遠就聞到了,苦得人眼睛裡不自覺就包上了兩滴淚花。
連謝疏俊美的笑臉都不能讓我好起來了。
偏偏“罪魁禍首”還來雪上加霜:“姜姑娘,這藥要趁熱喝才有效。”
我捏着鼻子退了十步,試圖和謝疏打商量:“謝公子,我覺得我還好……我不需要吃藥……或者要不明天再開始吃行嗎?”
謝疏似乎料到了,無奈地勾了勾唇,示意丫鬟将另一樣東西也放到桌上,“姜姑娘,這藥我方才試過了,并不是特别苦,而且這裡還有蜜餞,喝完就可以吃了……方才姑娘不是答應我會好好養傷?”
我生生忍下了想逗他一句“你是直接試的我這碗嗎”的心思,心想謝疏出去一趟回來後态度變了,不可愛了,都會“強人所難”了!
而且我才不會被他騙:“你剛才說不苦的時候猶豫了!”
謝疏:“……”
謝疏第一次哄人、還是哄姑娘家,本身就生疏又忐忑,還出師不利,嘴角的笑容一時有些局促地不知該收還是該放。不過他依然沒有退讓,隻是語氣又更輕了一點:“姜姑娘,喝藥吧?”
頓了頓又補充:“喝了……有糖吃,還有獎勵。”
你以為我是小孩嗎,聽到獎勵就會被诓着喝那苦不拉幾的玩意了?
而且你自己是不是也覺得說起來難為情,清嗓子掩飾尴尬不要太明顯啊。
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什麼獎勵?”
謝疏眉梢微微皺了皺,一看就是原本也沒想好有什麼獎勵,隻能憑借聰明的頭腦和完全為零的經驗犯愁。
為了不喝藥,我在他遲疑的一秒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騙人。”
謝疏:“……我答應你一個要求,好不好?”
……有點誘人。
未來丞相的承諾啊——即便不是丞相,以書裡謝疏的為人,也斷然不會輕易背諾。
所以這可謂是千金難求、穩賺不賠的交易。
我一咬牙,忍痛道:“……成交。”
謝疏才又像清風拂面一樣舒展了眉頭。
我被亮得閃了閃眼,走過去一坐下,那小丫鬟就笑容可掬地端上藥碗,我捧住碗,不忘先問謝疏要定金:“你先寫,我再喝。”
謝疏一愣,失笑地吩咐丫鬟去拿紙筆。
紙筆擺上,謝疏很快提筆就寫完了一張“保證書”。
我全程就顧着盯他的手和字了,心想古話說“字如其人”真不假。謝疏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寫字時可能因為用力而使手背上突出一點細弱的帶着少年人氣質的青筋,筆下字既圓融又鋒利,紙面工整潔淨,再加上寫字人神情自若,眼含笑意,仿佛萬事萬物都驚擾不了他心裡平靜幽深的湖,整個看起來像一幅藝術畫。
令人不知不覺就跟着放緩心跳,沉浸其中。
以至于謝疏突然停筆她都沒反應過來。
謝疏擱下筆,說:“姜姑娘,該你了。”
我一看,好家夥,他沒簽名,沒簽名的保證書自然不作數,除了有點美觀之外,形同廢紙。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我面上苦笑,隻敢在心裡瞪了謝疏一眼。這種感覺就是恨得牙癢癢也得往肚子裡咽,誰讓我先要求他付定金呢,謝疏又不傻,自然給東西也隻給一半。
手裡的中藥色澤難看,味道難聞,口感也好不到哪去。
我心裡打着算盤,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每一口都悄悄拿眼睛觑謝疏,謝疏卻一反郊外初遇那會兒的純情,就那麼不避不躲,面容沉靜地回看——嘁,找不到機會漏一點。
最後我在謝疏的“監視”下喝完了整碗藥,舌頭還沒捋直就催促謝疏趕快簽名,一手又趕忙抓了兩顆蜜餞塞進嘴裡。
看謝疏落下最後一筆,我心裡一喜,同時又覺得心酸——舌根都嘗不出蜜餞的味兒了。
我不死心地嚼了一個又一個,才終于在碟子裡最後一個“英勇獻身”時砸吧出了一點酸甜,謝疏也正好跟丫鬟吩咐完了關于我養傷的各種注意事項。
書裡總描寫謝疏溫和沉默,幾乎對自家爹娘和李元鳴以外的人都不在意、沒話聊,所以我也剛認識到謝疏原來還有這麼強大的一股七老八十老爺爺老婆婆們念叨不休的瑣碎勁兒。
讓人無奈得很。
又——
有點甜滋滋的。
嗯,我說的是嘴裡的蜜餞。
謝疏又走到了我面前,不算近,似乎恢複到了之前那種分寸感把握極好的距離,我還沒思索清楚心裡升起的那點情緒是不是失落,就聽他給了我一個“噩耗”:“姜姑娘,大夫說這藥一日三次,連服三日便好,為求穩妥,我托大夫開了四日的量。我明日也會來監督姑娘吃藥的。”
我剛把蜜餞咽完。
甜味徹底沒了,苦氣像是從胃部一氣返回了嘴裡,殺得我腦子一片空白。
謝疏說完竟然還頗為愉快地笑了笑:“今日便不再打擾姑娘了,姜姑娘早些歇息,有事吩咐小桃就好。”
我完全沒心思管小丫鬟叫小桃還是小荷,叫住謝疏,磕磕巴巴道:“謝、謝公子……你明日不忙、忙嗎?喝藥這事我一個人可以的,還有……還有小桃幫我呢……”
所以你可以别來了嗎?
給我一點“作弊”的空間吧!
然而謝疏無情地摧毀了我的妄想,“姜姑娘,謝疏既然承諾會照料姑娘至傷愈,便自然責無旁貸,當事事親為才算盡心盡力。”
我立馬就要拔腿跑出謝府了——
但為了能蹭蹭謝疏和李元鳴的主角光環,為了之後在書裡不至于活得太艱苦寒碜,我拼命忍住了。
忽然靈機一動,我猶豫片刻,還是義無反顧地舉起新鮮出爐還熱乎着的“保證書”,說:“那我要兌現這個,你不許再來看我喝藥!”
啊啊啊好心疼,這麼寶貴的紙就要用在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上了!
但沒辦法啊!
何況這東西以後還能再想辦法問謝疏要,還是先舒舒服服活過這六天為上!
我下了決心要用,但問題來了,謝疏根本不讓我用。
他有刹那的驚訝,而後明白過來什麼,搖了搖頭,向來穩重的神色裡似乎藏進一點生動活潑的揶揄,道:“姜姑娘,請恕謝某無法答應。”
我:“為什麼??”
謝疏:“姑娘可以看看紙上的内容。”
我立馬把紙翻過來看。
“謝疏承諾姜芋,若姜芋按時服藥,待傷好後,謝疏會應允姜芋一個要求,力所能及則不可拒……”
我沒念完,因為我發現了,并且還有點想爆粗口。
我這回是真真切切地瞪了謝疏:你算計我!
謝疏沒接着笑了,大概一是家門教養不允許嘲笑姑娘,二是被我眼裡的氣氛委屈吓怕了,擔心很不體面地被我一個暴起打出去。他隻正色低聲道:“謝疏從不背棄諾言,如紙上所言,将來必踐之。現下時辰已不早了,姜姑娘好生歇息吧。”
他說完就走了。
留我在原地憋了一肚子震驚難言。
這真是書裡那個謙謙君子如玉如月的謝疏謝大丞相??
我沒穿錯書吧?
想了一會兒又想明白不是别人刻意事先預謀——雖然按謝疏的人設這樣留一手也是應該的——但那字就那麼擺在眼下三寸,我怎麼就被美色所誤,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呢!
而且還隻是點眼上的便宜!
衣角都沒挨到就稀裡糊塗賣了自己!
我氣得把那張薄紙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瞪,仿佛那紙就是謝疏本人,而我要在上面燒出個對穿孔才甘心。
不過瞪了一會兒,紙上的字又像漸漸散開來,凝不成一個整體了,化成了一溪靜流,順着目光淌進人心裡。我突然覺得很沒意思,把紙随意丢到一邊,仰面倒在了床榻上。
算了。
喝藥就喝藥吧。
都說美人配美酒,帥哥配中藥應該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就是不知道謝疏那個不知姓名不知長相的未婚妻什麼時候才出現,不出現的話我要怎麼大海撈針地找呢,還有能不能快些出現,最好明早,趕緊把謝疏的注意力全部轉移走,這樣就沒人管我喝不喝藥了……
我又換了個姿勢,深呼吸幾口,喉嚨口那點不舒服的滋味卻怎麼也壓不下去,最後自暴自棄地拉過被子一把蓋到了頭上。
啧。
那碟子蜜餞怎麼後味兒還返酸呢,不會是壞了吧。
明天喝藥的時候一定要讓謝疏換一種更甜的來。
3.
第二天上午,謝疏依然帶着藥和蜜餞來了,神色如常,看起來不心焦也不慌張,更不像面犯桃花。
我說不清自己心裡究竟是個什麼複雜的情況,隻有先拿起蜜餞吃了一口,然後對謝疏道:“謝公子,我覺得這個……好像不夠甜,請問有更甜一點的嗎?”
謝疏看了我一眼,颔首道:“有,姑娘稍等。”然後他就起身吩咐小桃去拿。
結果小桃拿回來的不是一種,而是一堆,清一色的藍綠瓷碟上擺着各式各樣的糕點蜜餞。
毫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我嘴巴裡的口水好像變多了。本來是為了喝藥才想要甜食的,這會兒是純粹的想吃了。
“這些便是家裡現有的了,”謝疏微笑着道,“姑娘可以都嘗嘗,若還不夠甜的話……”
我期待他說“那今天這藥先不喝了”或者“我立刻差人去買更甜的來”。
“便勞煩姑娘先将就這一回,藥當趁熱喝,耽誤了喝藥的時辰就不好了。”
呵,冷漠。
“之後我再去城中給姑娘買些更甜的。”
嗯?
我眼睛亮了,“真的?你去給我買?”
我不知道這一刻的我在謝疏眼裡像極了一隻撒嬌求喂的兔子,唇角小心翼翼地彎起,一雙眼水靈靈地睜了老圓,目光裡三分依賴四分欣喜,還有三分被謝疏自己過濾成了可憐無辜和委屈,于是謝疏就有片刻失神,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撞出了一汪軟黏的水和強勁有力的回響——聽起來矛盾,實際也是這麼矛盾。
謝疏也辨不清心下感受,隻覺得喉嚨似乎有些發癢,默了默,才肯定道:“當真。”
我又問:“那我也能去嗎?”
知道自己處境不算危險,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就出來作祟,我對這城裡充滿了興趣,雖然作者寫的是架空古風,場景變化出來多半不如正經嚴肅的古代風物鑒賞那麼細緻可究,但絕對也比現實世界那些仿古小鎮要更讓人身臨其境一些。
不過理由當然不能這麼說,我想了想,就道:“每個人的味覺是不一樣的,你又不清楚我吃多甜的口味,萬一買回來我還是不喜歡怎麼辦?不如帶上我,我自己挑……而且我初來乍到,還沒好好逛過這個地方呢,喝完藥待在府裡也無事可做,很無聊的……”
我一邊說,一邊持續向謝疏輸出“癟嘴”攻擊。
謝疏三秒後就敗下陣來,有些刻意地垂下一點眼皮,低聲道:“可以。但姑娘需快點将藥喝完才行。”
好!
我一鼓作氣端起碗,再而張嘴一大口,三而……
搞不動了。
我眼眶裡又泌出了眼淚,看謝疏,謝疏勾了勾唇然後看向外面,表示愛莫能助,看糕點,小桃在旁邊死死守着堅決不讓我在放下藥碗之前有任何可乘之機,看藥……
相看兩相厭。
等我終于孤身解決完“心頭大患”,又去見過謝疏的父母,補上遲到的問好,再和謝疏一起走出謝府時,隻覺得今天剛換的一身新裙子都全是苦味,泡得發爛發皺再也洗不掉的那種。
太郁悶了。
而且有些抱歉,這衣裳本就是昨晚謝疏大方差人送來的,既不是我自己的,我也賠不起。
謝疏走在我旁邊,目測一米八個子大概是放緩了腳步才能和我走在同一排,忽然道:“姜姑娘,一會兒買完糕點,我們再去成衣鋪看看可好?昨日我思慮不周,想來隻有兩身衣裙定然不夠,胭脂水粉也可以買一些……”
這話其實講得很有水平,也充分展現了謝疏的溫柔體貼和耐心細緻,但我聽着無端就從這安撫中覺出一點笨拙。
我眼也不眨地看謝疏,謝疏很坦然似地跟我對視了片刻,而後目光就有些閃躲地偏向了路前方。
十八的少年人,時而穩重不可測,時而直白得一眼就容易看穿,身上有一些長輩和環境要求的深沉氣度,眼睛裡卻還免不了洩露一點青澀無措的真誠心思。
這樣的謝疏和書裡寫的幾年後的謝疏不同,又很相似。
區别在于,以後的謝疏能不動聲色地将情緒全部掩下,留給别人一派泰然的難以捉摸,而現在的謝疏還不夠老練,還沒有經曆足夠的世事變故,是一塊光澤可窺、卻尚未雕琢完全的玉,上面有些棱角還銳利、鮮活,在白日下灼目亮眼——
沒那麼死氣沉沉。
對,我覺得後來書裡的謝疏有些死氣沉沉。
他幫李元鳴登上帝位,眼光毒辣,手段果決,遠籌帷幄千裡之遠,從這些來看,他當然是有沖勁、有血性,甚至可以說是野心勃勃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但他失去了自己的“心”。
好比美玉無瑕,剖開才發現内裡成空。
謝疏為李元鳴盡心竭力謀帝位,雖是出于自願,卻不能算是他自己的渴望和念想;他将父母送去鄉下避禍,希望長輩百歲平安,是一種孝和愛,也談不上是夢想心願。
就連李元鳴當上皇帝之後,他一生鞠躬盡瘁,推新政革貪官,也隻是為國為民為天下,唯獨沒做什麼是為了他自己。
他近乎于無欲無求了,如果不是親友俱在,并非孑然一身,也許連呼吸的本能都會被他主動扼制——
就像一具行将就木的空殼。
這是不正常的。
經過這一兩天的相處,雖然時間有些短,但不妨礙我看出來,謝疏本來不該變成那副了無生氣的模樣。
謝疏的未婚妻知不知道,在她死後,謝疏會永遠丢失了現在眼裡這樣的神采呢?
我想起我還沒回答謝疏,揚出一抹笑來,随口道:“好,多謝謝公子了。”
“姑娘不必多禮。”謝疏聽到答複,微微提起的心放下一點,莫名握緊了的拳也逐漸松開。
我沒注意到謝疏在刹那間勾起又壓下的唇角,因為我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沒頭沒腦地琢磨着謝疏的未婚妻會是什麼樣的。
杏眼柳葉眉?到謝疏肩膀高嗎?喜歡什麼顔色、什麼口味,會不會畫畫或者做飯?還是會些别的什麼?
我想像不出來那應該是個怎樣的姑娘。
好像不論如何搭配,都總是差一點,即便十全十美也似乎有些美中不足。
“姜姑娘,嘗嘗這個?”
我回過神,看見謝疏手裡拿了一袋油紙包的酥糖,裡頭一個個又圓又白又胖,十分讨喜好吃的樣子。
我嘗了一個,然後從小桃手裡拿過手絹擦了擦指尖,含糊道:“不夠甜。”其實甜得有點發膩了,但我心裡浪濤洶湧,乃至于快要翻江倒海,所以不夠,不夠蓋住那些擾亂我平靜的東西。
謝疏愣了愣,然後一笑,将剩餘的遞給小桃,又對我道:“那我們再去前面幾家看看。”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原本想落後謝疏半步,無奈謝疏每一步都像掐好了距離,堪堪落在我身邊,我看不成他的背景,就隻好垂下一點頭看地面。
我醒悟過來我剛才大概魔怔了。
就像糖一樣,我想吃多甜的謝疏不知道,同理,謝疏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怎麼會知道,書裡也沒寫清楚,怎麼能依照我的标準亂想一氣。謝疏喜歡誰,那姑娘自然就哪哪兒都是好的,跟旁人覺得厲不厲害漂不漂亮都沒關系。
但我還是想知道,究竟得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讓謝疏甘願蹉跎一生,到死都守着那樣長日如舊、歲歲無怨的喜歡。
我有點羨慕。
“姜姑娘,我問了店家,他說他們家最甜的便是這幾樣,栗子酥,碧玉芙蓉糕和脆紅糖。”
謝疏又遞了一盒精緻小巧的點心給我,結合名字看應該是栗子酥,另外兩種捧在小桃手裡。
我挨個嘗了,最後點着紅糖脆說:“這個可以。買好了,我們回去吧。”
謝疏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覺得他那眼神奇怪,不但奇怪,而且好像有點擔心,他竟然也拿起一根脆紅糖放進嘴裡咬了一口,而後評價道:“這個……好像不如方才的酥糖甜。”
我心虛地眨了眨眼:“是嗎?但我就喜歡這個。我覺得買夠了,回去了吧?”
謝疏好像微微眯了眯眼打量我,但不待我分辨,那動作很快又融進了笑裡,他說:“不急,時間尚早,我們多看幾家,比較一二,也許下一家有更甜的。而且還要給你買衣裳。”
我想說不用了,其實藥也沒那麼苦,忍忍也就幾分鐘的事,不需要那麼甜的糖來安慰,衣裳也不用,兩身勤快點換洗也夠穿的。
但那簡簡單單幾個字臨到嘴邊我卻怎麼也吐不出去,竟然說成了:“好吧。”
說完我就唾棄自己,沒出息。
謝疏卻好似心滿意足,輕籲出一口氣,也不說話,隻邀我繼續往前走,一張臉上笑意如同三月春風五月花,溫柔醒目得很。
我不懂謝疏為什麼比我更熱衷于找糖買衣裳,傻不傻。
——不傻。
我心裡冒出兩個小人,一邊擺着嘲諷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誰,扯着尖利的嗓音刺我腦袋:“他隻是性格如此,你别傻不愣登地胡思亂想、自作多情!”
另一個嘴噘老高固執地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他看起來溫厚,實際心眼裡跟人的親疏遠近分得可清楚了,沒必要親自陪我上街!”
“那是因為他砸中了你的頭,他愧疚!”
“愧疚就可以恃笑行兇嗎!”
“人家嘴巴角隻彎起來那麼一丁點兒愣讓你給看出了一口大白牙,冤不冤哪?”
“他是太内斂了才故意不讓自己笑太大的!”
“明明是你自己加了十層濾鏡!”
“我沒有!”
“你就有!”
“我……”
吵死了!
兩個小人“嘭”一下一起炸掉,把我炸得頭暈眼花口幹舌燥。
所以這次謝疏再次擡腳走向一家鋪子時,我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跟過去,沒理會謝疏疑惑中略帶驚訝驚訝中略顯空白的目光,指着面前一排糕點語速飛快道:“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我來一份!”
然後我轉頭看謝疏,笑眯眯地語氣輕快道:“謝公子,你不會嫌我吃得多吧?”
謝疏:“……不會。”
“謝謝謝公子!”我歡天喜地地道了聲謝,看謝疏掏完錢那神色還有點不知道說點什麼好的樣子,估計是沒接觸過我這麼善變的女人,前一秒還是憂郁花骨朵下一秒就變身精神老妹,而且自來熟的段位又上了一個台階。
比昨天初遇那會兒讓人直接看耳朵還要豪邁奔放。
我想明白了,杞人憂天最傻,别管謝疏對我好僅僅是禮遇還是真有那麼點真心實意,我都是穿書的人了,往不好了想上輩子已經玩完,這輩子是白撿的便宜,還不趕緊及時行樂,整天自找麻煩,那不是本末倒置虛度光陰嗎?
所以,自然點,坦率點,高興就調戲謝疏,不高興也調戲謝疏,幫他把很容易就透出紅暈的臉皮練厚,成為一個毫無破綻的英俊端方小郎君——
到那時候,未婚妻,你再不來,我可就上了。
我左手拈一塊方糕,滋味還不如脆紅糖甜,但我隻覺得吃不夠,一塊咽下肚,又當着謝疏和小桃的面拿了第二塊。謝疏也嘗了一塊,嘗完後細微地搖了搖頭,還拿眼睛看我,我懂他的意思:這姑娘是不是被蹴鞠把味覺砸沒了?
我才懶得跟他上一堂“心情對于感官的影響”的講座,那甜甜在我心裡,我自己覺得我嗓子像被齁得黏住了就好。
這麼一想,我又忍不住抿着唇哼起了小曲,走了兩步,更是大膽地拉住了謝疏衣袖,催他帶路去買衣裳。
“……”謝疏果然不愧是當丞相的料,對突然轉變的情況也能迅速适應,抵達成衣鋪時已經恢複了波瀾不驚的神情,我拿着幾件衣裳問他,他也能從容不迫地給我解釋兩句面料款式。
可惜我問的不是這個。
“謝公子,你比較喜歡什麼顔色?”他目光在素淡和濃豔的上停留時間差不多,我眼力不夠,沒看出來他的偏好,隻有直截了當地問了。
謝疏挺聰明一人,竟然還是沒明白:“我嗎?我偏好深一些的……姜姑娘,我們是來給你挑衣裳,我不用置新的。”
你有什麼好笑的,我當然知道我們是來給我買衣裳,而且你對顔色偏好我早就從書裡了解的一清二楚好嗎?
“對啊,所以才問你,”我手指劃過一排花紅柳綠,提起一件湖青的比到身上,笑意不減,“謝公子你喜歡女子穿什麼顔色?”
謝疏沒回答,我聽見他發出了一聲很不成熟的“啊”,疑問語氣,特别小一聲,但充滿了迷糊和呆愣。
雖然他并沒有真正的手足無措,但我想我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他現在的表情。
我不打算放過他,又拿出一件湘妃的,“這個呢?還行嗎?”
謝疏這才終于擠出一點聲音:“姜姑娘……你喜歡就好,不用問我……”
我聳聳肩,把兩件都放回去,又挑出一件月白的,無辜笑道:“我就是在挑我喜歡的啊。這不是恰好到了這裡,跟你閑聊一下嗎?謝公子難道從來沒想過将來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那姑娘喜歡紅色還是藍色,喜歡銀簪還是金钗?”
“這……”謝疏一瞬間心思百轉,卻不知是不是臉上突起的熱度太礙事,他竟沒能及時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而且他深刻地懷疑了自己的理解能力,吃不準他究竟是被一個姑娘捉弄了,還是他的确不慎誤會人家,自作多情。
半晌,他理了理思緒,咳一聲,眼神随意垂到目下一堆纏珠繡玉的布料上,才道:“……确不曾想過。”
我眉梢揚起,以為照他的性格就說完了,結果還多倒出來一句。
“隻是……無論是誰,她喜歡什麼,我都會盡力送給她的。”
年輕人總是不假辭色,說到風,說到酒,說到家國天下事,好像有燃不盡的志氣,擊不碎的孤勇,一人肩挑千重擔,舉手投足皆得意,一字一句都是橫豎撇捺,不拖泥帶水,不徘徊猶豫。
就像他們說到為了喜歡的人,相信跋涉千裡一定能找到不會凋謝的花,相信順着梯子爬上屋頂就能摘下高懸于天的月亮。
每次聽見這種話我就覺得自己老了。
算真實年齡,我确實比謝疏大了足足十歲呢。
我也談過兩次戀愛,第一次在大學,第二次是同單位的同事,兩次都隻談了一年就斷了,當時想原因就是不合适,性格不合适,各種不合适。現在我再想,不合适的說法倒也沒錯,但說穿了隻是大家都沒了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熱乎勁兒。
喜歡是需要不斷去呵護的金貴東西,要想它永如昨日,又或者一日比一日更多更深,需要雙方共同的堅持,畢竟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是兩個人的。
我沒做到,我那兩個前任也做不到,所以我對謝疏印象很深。
謝疏獨自堅守着一份感情到死。
這是和雙方共同努力不一樣的一種付出,因為它不會得到回應。
得不到回應的,往往應該更容易放棄,而謝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