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團長、兵長,以及此時被鎖在門外吵鬧的分隊長,她能感覺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那樣的眼神說不上是責備,卻讓拉維恩感到一種強烈的悲傷。于是她直得垂下頭去,仿佛剛剛所有反抗的氣焰都消失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此時覆蓋在自己身上的、白灰色被單,除了失落和懊悔以外,似乎此時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
“我沒有什麼可辯駁的。”
于是她說。
“你這家夥,冒着在平地上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風險像鳥屎一樣摔到我馬前,就是為了在這裡一聲不吭的領罰嗎?”
這次埃爾文終于伸手攔住了他,臉上的笑意卻一分不減。利維爾隻得退到後面去,背着光隔着欄杆間隔的影子看着她被遮蔽在陰影中的臉。
“你是出于怎樣的判斷,才選擇這麼做呢?抛棄同伴的感覺應該不好受吧。”
“因為隻有我才能做到。”
拉維恩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隻覺得自己像是在狡辯的小人一般可笑至極。可因為她曾經直面過巨人,踩着同伴們的屍體從外面逃到了牆内,所以十分明白當人被那樣的巨大怪物吞噬時,所面臨的不可忘懷的恐懼。
可是...
“整整六匹奇行種,在完全無視我們的情況下向隊伍沖去,那些巨人的速度比馬還快,傳遞消息的話已經來不及了。即便同伴也同樣在面對巨人,可...”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人在平地殺了六匹動速超過馬的巨人?”
利威爾皺起眉頭,幾乎是從上到下把眼前這個過瘦的小鬼給打量了個遍。先不說對抗巨人的經驗和履曆,至少從體型來看,他并不認為眼前的人有這個能力。即使是從牆外回來的幸存者,其本身也沒有受過任何專業的訓練,不可能完成這種整個調查兵團中都沒幾人能做到的事。
“所以說,隻有我能做到...其他人都隻不過是新兵而已,恐怕就能跟上奇行種的腳步都不可能吧。”
“...”
不知為何,在聽見他這番話以後,整個氣氛都陷入了一瞬間的沉默。其實就連拉維恩本人都覺得這種理由很扯,難道要說自己丢棄同伴是為了拯救更多同伴嗎?恐怕沒有一個正常人會認同她這種不像樣的解釋吧。
但是隻要想到隊伍裡那麼多前輩,會因為被巨人沖散隊形而在這牆外屍骨無存的死去,她就無法抑制住那樣的恐懼,直得靠着本能不管不顧地前行。
“什麼懲罰我都接受,請替我跟澤爾...說抱歉。”
拉維恩垂着眼睛,不再去看眼前站立着的兩人了。
“轟隆”一聲巨響,整個房間都揚起了揮散不去的煙塵。拉維恩咳嗽着向聲源的地方望去,隻見原本還在外面不斷拍着門的分隊長,在大喊一聲後就壓着被推壞了的門倒進了房間裡,臉上還挂着兩條面條粗蜿蜒着的淚條。
“啊,真是太可憐了——你很不好受吧,沒關系、沒關系哦!你的判斷是正确的,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恐怕會有更多人進巨人的肚子吧!”
“喂,搞什麼鬼啊臭四眼!”
利威爾渾身都被門闆拍起的灰沾滿了,幾乎是一腳就踹到了分隊長的頭上,說實話拉維恩十分能共情他現在的反應過激,要不是這被子為自己擋住了大部分噴濺的塵土的話,自己恐怕就要變得跟利威爾一個慘相了。
“等等,利威爾,好痛、好痛啊!”
隻是向地下扭打着的兩人看了一眼,埃爾文就十分習慣地無視了兩人,淡定地在拉維恩的面前站了起來。
“就是如此,拉維恩·諾特,你做出了正确的決定。我要代表調查軍團,在這裡感謝你。”
“...”
拉維恩仰起頭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至少她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并沒有料到自己能不承受一點後果。她違背了小隊原本的安排,憑借自己的私情做出了這樣的決策...竟然能夠得到他人的認可嗎?
拉維恩有些不明白。
但此時埃爾文投向她的、那愈加贊賞的眼神并非作假。她突然感到心裡一陣抽痛,莫名的、不斷翻湧的情緒像是要把自己淹沒了一般。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走下床去,向上仰望着,就這樣對上了埃爾文此時那不加掩飾的視線。
...啊。
那并不是一雙,全然堅定的眼睛。
但卻莫名的、讓人有一種信服的力量。
拉維恩并不認為自己會對僅隻是見過一兩面的人,抱有什麼過多的忠誠。也并不認為僅靠他今天所展露的覺悟,就足以讓自己産生這樣的、像瘋了一樣的明晰的意志。
但至少那一刻,當她仰起頭去,與埃爾文眼神交彙的那一刻。
她明白自己,能夠一直追随在他的身後。
永遠。
“歡迎你加入調查兵團。”
他看着眼前的拉維恩,向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