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擡起頭,就能看到如此柔軟的、飄揚的雪花。
陰沉的街景被染成相接的白色,感官麻木得快要感受不到這包裹在雪水中的、失溫的身體。
那是她尚未遇見安德瓦之前的事。
稻草、雜物...僅隻是蜷縮在腐臭的堆積物中,身體的知覺卻仍在緩慢地消失。已經看不清面前的景色了,除了這宛若能吞沒一切的、無邊的白。
盡管隻是如此黯淡的月光,也在心裡乞求着這微乎其微的溫度。她不敢逃、不敢在這荒茫的雪景下點燃救命的篝火。
溫暖的火焰在這漫長的黑夜是緻命的破綻...她隻能等待,煎熬地等待着白日降臨。
“...小鬼。”
盡管是如此模糊,但她确實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随之而來的,是與冷風一同襲來的強烈的恐懼。
身體已經僵硬得動不了了,如今的她無法逃往任何地方。
她隻得那樣艱難地仰起頭去,眼看着那人逐漸地走近自己。
耳邊不斷回響着,積雪被踩踏的、清脆的響聲。
“——”
身體失重,渾身的重量都依托在了身上這單薄的布衣領口上。
那人一手就将她給拎了起來,隻用着那樣略帶嫌棄的神情看着自己。
“這個是女的嗎...喂,你是叫拉維恩沒錯吧?”
“如果想活命的話,就别給我亂動哦。”
那人的模樣,已經在記憶裡變得模糊不清了。
但至少在那個時候,從那雙粗糙的手中傳來的溫度,确确實實地支撐自己熬過了那個嚴苛的冬天。
她還記得他的名字。
他是...
...
“拉維恩?”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拉維恩終于睜開了眼睛,從那場來自許多年之前的幻夢之中蘇醒了。
整個大腦都昏昏沉沉的,意識還尚未完全清醒...她隻得捂着腦袋強硬地從這并不柔軟的皮沙發中間坐了起來。
“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埃爾文...”
窗外的天光這才緩慢地升起來,那人隻是頭也不擡地坐在辦公桌前,隻在她這略帶質問的話說出口的時候略微地投去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适當的休息是必要的,你最近已經很累了吧。”
在朦胧的視線裡拿起了眼前尚且堆積如山的許可申請書,拉維恩隻對那人這算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勸誡表示無話可說。
上一次行動還未補充的程序比自己想象中還多...還有大部分是出于奈爾·德克的特意發難。在這提交材料的最後關頭,竟然還花費了那麼長一段時間睡覺什麼的...倒是别在這種時候産生如此莫名其妙的松弛感啊。
似乎是能覺察到她的不滿,埃爾文隻略微地頓了頓筆,随後十分真摯地擡起了頭來。
“并且,你看起來睡得很舒服的樣子。”
“...謝謝你沒用的補充。”
拉維恩報複性地把眼前的一摞文件搬到了埃爾文桌上,這些複雜的程序正義折磨得不僅僅是自己而已...拉維恩是真的佩服埃爾文的的毅力,這種程度的工作即使是不眠不休地做也不可能輕易完成。
正當她轉着酸痛的肩膀準備回到位置上再一次開始漫長的文件閱讀時,外面的門卻突然被誰給突兀地敲響了。
“諾特小姐,雷斯卿想要見您。”
這相對禮貌的通知方式可不屬于憲兵團的手筆...在聽到“雷斯”這個名字的那一刻,拉維恩幾乎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偏偏是現在?現在可不是什麼正常的會客的時候,連太陽都隻慵懶地在遠處露了個頭而已。
并且這可是調查兵團的總部,為什麼這種來曆不明的家夥能那麼通暢無阻地走到團長的辦公室前面來?如果隻是這樣就算了,為什麼他會笃定自己如今就在這裡?
拉維恩下意識地拿起了桌上擺放着的信封刀,在外面略顯急促的敲門聲下,她隻偏過頭去比着口型向埃爾文問道“怎麼處理”。
可後者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般,隻一瞬間就就徹底的神情嚴肅了起來。
“拉維恩,我的書桌底下有一套備用的裝置。你現在就裝備好刀片,全速趕往利威爾他們的駐紮處。”
埃爾文的語氣可并不像是在開玩笑,即便還沒能從這個狀況中反應過來,拉維恩也還是在第一時間照着他的指令做了。
身體比理智動得更快...但其實隻要稍微一思考,就明白眼前的狀況确實是不同尋常。
“開什麼玩笑...這些家夥已經不擇手段了嗎。”
從窗外的景色中來看,已經有不少士兵埋伏在這總部周圍了。不過不是基礎的常識告訴自己對面也是自己的友軍的的話,拉維恩真要以為是敵人也終有一天成群結隊地混進這高聳的城牆之中了。
接過埃爾文手中抵來的文書,幾乎在那不知來曆的士兵破門而入的下一刻就破窗跳進了底下低矮的建築物群裡。
附近的士兵在此時一擁而上地朝她趕了過來...可惜就這些家夥讓人熟悉的身手而言,拉維恩生平最習慣他們一成不變的追蹤手段。
這些人的移動方式不屬于真正的中央憲兵...這樣的情形隻來自拉維恩已經許多年未見的、屬于孩童時期的長久噩夢。
——他們的動作,與那時候追殺自己的家夥們如出一轍。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