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病情急劇惡化,正式下诏立平原王為儲。
接着命人召來陳群和華歆,兩人涕淚橫流,但又勸曹丕晚些再說。
曹丕面色蒼白,搖頭道,“往日之亂,勿再複現。”
他說這話時摒退了左右,皇後守在門口,聽到後默默黯然長歎。
暮春之際,天色晚得比往日都要慢,皇帝令年長皇子禁止來到太極殿侍疾探望。朝中物議洶洶,甚至有人懷疑立太子乃是矯诏。
直至五月望日,太子受诏進宮。
那時皇後在皇帝病榻之側待了三天兩夜,皇帝早已渾身無力,面色蒼白,每日隻清醒半個時辰。皇後的臉色亦是與今上無二。
内官施淳見了不忍,請皇後回去休息,并稱太子來了,不如由太子繼續侍奉。
皇後仍不放心,隻勉強答應在五十步外的偏殿休息兩個時辰,期間讓韋真跟在施淳身側一起看着,有動靜随時叫她。
有通傳太子到來時,郭照才從榻邊起來,再次望了望韋真,示意她記得自己的所有囑托。
韋真沖小姨點頭後,再擡眼掠過走向病榻的太子,又依命垂首。
皇帝突然連連咳嗽,施淳急忙上前,回首時叫韋真去端藥。
韋真不敢怠慢,輕聲疾步到候在廊庑中的醫官處将藥碗端來,行至榻前遞給太子。
太子和施淳同時低聲叫了幾遍今上,隻見曹丕微阖着眼,喃喃自語。
韋真心道不好,急忙起身去找皇後,立刻被拽了回來,回首迎上了太子略顯冷冽的目光。
“我此時在側,不必事事勞煩皇後了。”
太子說罷,迅速恢複往常的溫良神色,将父親扶起來,親自喂藥。
皇帝神志略微清明,有氣無力道:“叡兒來了。”
他此時宛如一個尋常做錯了事的好脾氣父親,笑道:“還記得小時候你生了一次大病,我當時跟你翁翁在外打仗,隻有你祖母和娘看着你。這麼多年了,爹爹都沒照顧過你幾次,爹爹對不起你……”
曹叡并沒有說話,隻是端盞持羹跪在父親身側。
今上繼續道:“日後要你守好江山,辛苦你了。”
此後父子倆又低聲說了許多旁人聽不清的話。直至四更,今上命韋真去叫皇後。
韋真在外守了不多時,便聽到了小姨在低泣。
次日時至日暮,輔臣入宮,宮中已經一片肅然蕭索之色。
那時,皇後已經月餘未離開太極殿,晝夜守在聖駕之側,韋真回宮去為小姨取了衣物,終于有了空隙漫步在宮道上。
有一瞬,晚風驟然迎面吹來,仿佛一陣無形的巨浪。
她蓦然回頭,宮裡難得響起了哀戚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