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一定是他把他們想的太可怖了。
鑒于這二人這幾日安分守己,榮令茝的精神也較好,眼看着春色一日比一日更濃,當即決定上雲清山,好生賞一賞這春日盛景。榮令蓁與謝挽星皆是興緻勃勃,一開始就走在最前面,石階兩側的草木已然複蘇,新長出來的枝桠都伸展到了台階之上。晚開的迎春花還點點綴在枝頭,遠遠看去猶如一片綠面錦緞上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小花一般,榮令蓁身着鵝黃色的衣裙,穿梭在小道上融進一片芬芳之中,活像是個成了個精的迎春花妖一般,肆意又生動,攪動了這一幅春日盛景。
這條路本是上山的小道,除了雲清觀的出家人行走,平日裡是鮮有人迹。榮令蓁沖了一路,行至半山腰到底是累了,往後看去,他們距自己還有段距離。謝挽星滿頭大汗,稚嫩的臉上因走的過急而泛起了紅暈,他喘着氣說:“蓁姨,我們歇會兒吧,一會兒再比?”
榮令蓁雙手叉腰,口幹舌燥的點點頭,頭上簪着的一根小蝶钗,随着她動而輕輕顫動,遠遠看去就像是振翅欲飛的一隻鵝黃色小蝶一般,其下綴着的兩顆小珍珠圓潤飽滿,在春日暖陽之下瑩潤透亮,不由讓人眼前一亮,自有一股春風日暖的氣息自然流出。榮令蓁将裙子攏了攏,正欲坐下時,謝挽星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本《修仙秘籍》來,展開來鋪到台階上,這才示意榮令蓁坐下,榮令蓁拍拍他的頭,坐下去。
就在她剛坐下沒多久,背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榮令蓁伸手拉上自己的面幕,而拉上後她先是怔愣一下,而後露出一個淡淡的苦笑,原來上輩子她終究是變了些的。轉頭看去時,隻見拐角處一簇長滿蒲公英的土包後的石階中走出來一個身着玄色長袍的男子,不知是風還是他走路所帶的風,他的所經之處蒲公英紛紛飛散開來,讓這春日盛景中平添了幾分迷蒙。
那人身形高瘦,削瘦寬大的手中握着一把劍,頭上戴着幂蓠,遮去了他的相貌,他走路時的步伐不緊不慢,讓榮令蓁有些似曾相識之感。但,青天白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且身上有着隐隐的殺氣,這不是有隐疾就是有陰謀,此人絕非一般路人。
這個年月,江湖流匪甚多,榮令蓁轉頭示意謝挽星起身,自己也連忙起身,卻不料起的太急,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她又再次坐在了石階上。身後的那白衣男子微微垂了垂頭,沒有停下的意思。謝挽星沖到榮令蓁的身邊急切的問她:“蓁姨,你怎麼了?沒事吧!”
“無事,我坐一會兒,你往後退退,别擋了路。”榮令蓁撐着背後的台階對謝挽星說。
謝挽星有些擔憂,但也确實不該擋了别人的路,于是向後退了退。玄衣男子對他微微颔首,而後擡腳下階,榮令蓁本來垂着的眸子在他沾了泥土的玄色錦靴踩在自己裙擺上時,幾番按捺,終于擡頭向上看去——一時怔愣,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就那樣猝然的出現在自己眼中,兩人四目相對。
一人驚異,一人淡漠。
他瘦了不少,已與幾月前的他相去甚遠,仿佛已經變成了那個她印象之中寡言沉靜的陸元歎,可外人卻都說他是君子無雙。他看起來确實君子無雙,隻是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他又确實是寡言狠厲。
直到他身後的侍從也走過去後,榮令蓁才反應過來,那人真的是陸元歎。榮令蓁說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什麼滋味,隻是陸元歎為何又會出現在此處?他是不是在找英國公?如果她記得不錯,英國公不在此處,聽說是在江州找到的。她想幸災樂禍看陸元歎尋錯方向,可是心中又很快鄙夷起自己來,一時不知如何做。
片刻後,榮令蓁已做出決定,她站起來時順手拿走了那本書,好像握着什麼東西在手中,她就能生出些勇氣一樣。于是在謝挽星的追趕中,像是失了神般的往下走。遇到了正往上來的榮令茝,她已經恢複了鎮定,隻對榮令茝說:“姐姐,方才上山太急,好像把三姐繡給我的手帕丢了,我沿路找找,很快回來。”
榮令茝不疑有他,隻是方才她也看到了那兩個行止匆匆的人,到底不放心,叫了文弼與謝挽星與她一同去。幾人快步向下而去,晴空晚照二人更是彎着腰細細尋摸着。榮令蓁也隻是想找到機會跟他說說英國公的所在,可透過枝桠隐約看到他的身影時,她遲疑了。
她又要以怎樣的身份告訴他?又要怎樣解釋她為何知道英國公的所在?
但一切似乎都不必想了,榮令蓁步伐過快,以至于在下階梯之時失去平衡,以說時遲那時快的速度撲到了陸元歎的背上。而後在她正欲站直時,腰間一道被一隻有力的手猛然箍住,榮令蓁不受控制的向前繼續傾去。
站在她身後的謝挽星一聲“蓁姨”剛叫出口,就看到黃玄兩道身影染作一重虛影,直直的朝外側的懸崖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