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的地龍已經熄了火,太後不大喜愛這些幹燥的東西,但凡在外面穿層薄薄的夾襖不覺着冷的天氣屋裡連個銀霜炭也不想點,得益于這不怕冷的身子骨,她的皮子也比一般的老太太水嫩許多。
年輕時她與徐太嫔不大對付,無非是惠宗的雨露灑的不均勻,但徐太嫔會來事,又因為小産傷了身子不再适宜生育,兩個人的關系又莫名其妙緩和。當然,作為最終赢家的太後也老了,而那些争強好勝的女人又被她送去為惠宗陪葬,現在就剩徐太嫔陪她摸牌。
深宮裡的女人,地位再高又怎樣,還不是一輩子鎖在這裡。
那真不如摸牌來的痛快。
皇後章麗卿容光四射,笑盈盈的理着手裡的葉子牌。她算是大康有史以來最有福氣的皇後,确切的說應該是寵後。明宗特别喜歡她,一個月裡有半個月都要去她那裡膩歪,甚至愛屋及烏也喜歡她的庶妹妍淑妃。剩下的半個月,多半是平分給婉貴妃與妍淑妃。
别看婉貴妃侍寝的天數遠不及章氏姐妹,但明宗對她卻是恩寵有加,寬容無度,就連她偶爾出言無狀得罪了皇後也不過是斥罵兩句,過後依舊是甜甜呀寶貝的膩歪在一起。不過她生不出兒子。章麗卿依舊穩坐後宮下一任赢家的寶座。
章皇後陪太後抹了會子牌,閑聊道,“四月初八便是浴佛節,老三和老四也老大不小,身邊連個像樣的宮女都沒有,我想着差不多是時候安排掌寝了,不知母後可有什麼叮囑,我也好趁早拿去琢磨琢磨,免得将來耽誤了子嗣。”
大康著名的醫聖盛春回認為過早出洩不利于後世子孫的根骨,因此皇子們知人事的年紀都嚴格把控在十八歲以後。
徐太嫔一直低眸研究手裡的牌,長睫掩映下的眸光微微一閃。
太後稍一反應便知皇後在想什麼,不過也是人之常情,換成任何一個母親也不可能不在意那些與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們是賀綸的手足,但也可能殺了賀綸。
後宮之中自來就沒什麼真感情,心慈手軟或是優柔寡斷,皆無好下場。
她理解皇後,但不允許其做得過火。
畢竟老三和老四在儲位上毫無競争優勢,将來封個王挪出宮做個富貴閑散人,既無兵權亦無封地的怎麼着也影響不了賀綸,所以,她決不允許皇後在掌寝上做手腳。
太後眼角微挑,沉吟的看了會牌面,緩緩道,“哀家年紀大了,眼光早已過時,也不清楚現在的孩子喜歡什麼樣的美人兒,你自己看着辦吧,選好了送哀家跟前瞧一瞧便是。”
說得好聽,讓她看着辦,原來是要最後拿主意。皇後颔首稱是,轉而看向徐太嫔,“賀緘那孩子雖不似老四那樣腼腆,可在這種事上終歸要面皮薄些,不知太嫔可有什麼中肯的提議?”
她品級比太嫔高,算上位者,但太嫔又是長輩,因此章麗卿的态度既尊重又拉着距離。她這麼問是客氣,但徐太嫔可不能不識好歹,因此垂眸回答,“臣妾的審美比之太後相差甚遠,做不得數。”也就是以太後馬首是瞻。
太後問徐太嫔,“你若是有中意的人選不妨說出來,賀緘那孩子多少也是你看着長大的。”
徐太嫔笑道,“臣妾相信太後和皇後的眼光。”
皇後漫不經心道,“是了,太嫔身邊不是有個小丫頭麼,看着十分可愛讨喜,年紀也相當,又是知根知底的,改天得閑不如叫到本宮跟前逗逗趣。”她知道徐太嫔已經把人支走,現在這麼說就是試探一下徐太嫔的态度。
徐太嫔誠懇道,“皇後娘娘錯愛了,那丫頭一團孩子氣,是個沒福的,這些年若非臣妾看着,不知得要闖多少禍,哪裡敢讓她跑到您跟前丢人現眼。”
皇後莞爾一笑,原來不是養給賀緘用的。那便好。她不希望連一個小小的太嫔都把手伸到六宮。
若非婉貴妃上個月給皇上上眼藥,她還沒想過做的這麼明顯。
皇子乃真龍子嗣,尤其是這方面,真是一點兒也馬虎不得。
婉貴妃自己生不出兒子,便将主意打到兩個成年的皇子身上,也不嫌臊得慌。難不成還想讓那比她小六歲的賀緘喊她娘?
……
且說湯媛還在為那五十兩銀子心痛,再轉頭男神竟隻剩一抹背影,她興沖沖追了上去,想問他玉葫蘆至少值五十兩那最高能賣多少?
“殿下。”她隻差五六步即能追上了。
花樹底下遽然閃出個人影,着時新的珍珠白交領小襖,襯得一段香頸更顯修長瑩瑩動人,绯色溪紗的裙裾随着蓮步翩跹,仿佛一隻蝶在舞。卻隻在鴉黑的發鬓别了一串瑪瑙茉莉花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