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章蓉蓉養的貓兒在桃花軒闖禍,她的母親裴氏便将她關在家中數日,又按品大妝遞了請罪的折子,直至确定并無驚擾太後鳳體,隻是傷了一個宮婢,那顆揪起來的心方才稍定。
太後态度還算和藹,威嚴中透着親切,看不出有何不滿。
不過太後偏愛養在身邊的馨甯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卻因皇後一直不松口才未提及為馨甯指婚一事。
指婚給誰?自然是賀綸。
然而隻要她将話題稍稍往這方面靠,皇後一準就要笑眯眯的說起賀綸讀書多麼多麼用功,年紀又如何如何的小,也不會讨好女孩子。每回去景仁宮請安,惹的一個個小宮女躍躍欲試,可他偏不識好歹,甚至還惹哭了一個。就連最親近的章蓉蓉,也得像個小跟屁蟲似的,尋常不敢違逆他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太後若是非要将馨甯配給賀綸,以後有的是她哭的時候,可千萬别怪賀綸不懂憐香惜玉。
皇後如是說,太後面上不顯,心裡多少有些發憷。
殊不知皇後對馨甯是十二分的看不上。
那丫頭不過一破落戶出身,父親姜赴遠文不成武不就的,因着喊太後一聲姑母得以在銮儀衛當差,偏巧又趕上一回亂匪行刺,慌亂中為太後擋刀,這才受封爵位,可惜沒那個命享受,當天咽了氣。且說這姜赴遠子嗣運不旺,曾有兩個嫡子,皆未成年便夭折,膝下隻剩一女姜堯,還是婢子所生。說婢子都是好聽的,其實是姜赴遠在通樂坊買的一個伶人,真是下作。别以為太後攔在身邊撫養十幾年再逼皇上封一個鄉君便麻雀飛上枝頭。想做她兒子的側妃,呸!
太後又何嘗不知馨甯的生母是她一輩子的恥辱,導緻她的親事高不成低不就。
看上她的,太後覺得門第太低;而太後看上的,人家又介意她生母,萬不會娶這樣一個女子做宗婦。可他們也不配讓鄉君做妾啊,那也隻有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家才夠格!太後還就看上賀綸了,再說,難道馨甯以一個鄉君的身份還不配為皇子做側妃?
關于皇後與太後為賀綸親事操碎了心這件事姑且放一放,夾在這件事之間的章蓉蓉才是左右委屈。不親近賀綸,皇後姑母不高興;親近賀綸,太後又不高興。
打從記事起,她與家裡的兄弟姐妹時常與賀綸一塊兒玩。賀綸有潔癖,平常看不出,隻有誰想親近他被他嫌惡才能體會。旁人都不敢碰賀綸的手,隻有她,玩的開心時賀綸甚至會主動牽着她,雖然那時才四五歲,卻已足夠顯示她與其他人的區别。
後來長大不能再牽手,但他對她一直很不錯,哪怕太後的意思再明顯,他也不曾親近馨甯一回,而馨甯本就内向文靜,亦甚少主動與賀綸說話,是以,這二人根本湊不到一起。于是章蓉蓉與馨甯非但沒隔閡,反而成了朋友。
這一日,馨甯邀請章蓉蓉入宮賞花。
可這小丫頭一旦入宮哪還有心思賞花,皇子們一下學她便拉着馨甯跑去南三所。
馨甯一張雪白的小臉微紅,“蓉蓉,還是别去吧,表哥他們……他們若是想找咱們玩,自會去慈甯宮。”
章蓉蓉挽着她胳膊笑道,“就你臉皮薄,我們本就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誰不清楚,誰敢胡亂嚼舌根?”
她這話在理,确實沒人敢亂說。
二人身後一個是太後一個是皇後,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拿她們嚼舌頭。
兩個姑娘任由宮人伺候着落座沐晖亭,遠遠瞧見幾位皇子信步而來獨獨不見賀緘身影。
賀維依舊落後于賀纓與賀綸十幾步,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賀纓卻是眉開眼笑,看向賀綸道,“母後有什麼好的都想着我,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竟讓我愈發受之有愧。”
賀綸揮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賀纓也不惱,還幫他掃了掃弄褶的地方,賀綸皺了皺眉。
“大哥有什麼心事不妨直說。”
賀纓搖搖頭,“沒啥心事。”
沒有便好。賀綸加快腳步。
這厮真是不給人半分台階下。賀纓笑着追上他,“若說沒有吧,其實還是有一點。那我便直說了,母後為何要塞給我一個莫名其妙的丫頭?我那裡不缺女人。”
皇後連懿旨都沒下,賀纓卻已知悉給他添的人是誰。
賀綸揚眉道,“你說為什麼?統共八個宮女,如今還剩五個,死了三個怎麼也要再添一個,就這都快趕不上你那裡死人的速度。”
賀纓被他嗆的面色鐵青,心火直竄,連額角青筋都冒了出來。
“五弟這話我就不明白了,若是落在父皇耳中,我與那商纣夏桀有何分别?有你這樣貶損哥哥的麼?”
“商纣夏桀皆乃昏君,大哥切勿拿這樣的君王自诩?”賀綸加重“君王”二字。
賀綸真是陰毒。
賀纓聽得心驚肉跳,直覺掉坑裡了。
他噎了噎,并不接話,隻轉到上個問題上,“你明知那三人為何而死,還這樣說出來,不明真相的人豈不以為是我做的孽!”
“難道不是嗎?”
賀纓氣的暗暗吐血,心底恨意滔天,黑了半天臉卻又笑出聲,“我不與你頑笑,也并非不滿意壽安宮的丫頭,這畢竟是母後的一番心意,我自會好好受用。”
賀綸眼睫幾不可查的顫了顫。
賀纓用胳膊拐一拐賀綸,道,“其實那丫頭與你我竟還有些緣分,是了,還得再算上老四。那可是被你親過又被老四淘汰的三手貨。玩起來定然别有一番滋味。你要不要試試?我可以先讓于你,别介意啊,翻過年你也十八了,該不會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吧?要不你盡了興再派人送還我。”
章家那麼多美人兒,景仁宮更是仙女如雲,鬼才信賀綸還是童男。
賀纓想起他抓住湯媛俯身親吻的一幕便氣不打一處來。
皇後這是把他當泔水桶呢,回收賀綸碰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