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個壞消息,但病人早就要求過醫生要第一時間知道消息。
季海緩慢地給胃出血病人解釋了病情,他呆滞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湯茜特意觀察了一下隔壁床膽管病人的反應,他的眉宇間居然漸漸舒展開來,展現出的竟然是知道自己病情後,從未出現過的輕松。
膽管病人發現被湯茜凝視,眼神開始四處躲避,最後直接合身躺下了。
為了給病人留下消化病情的時間,季海解釋完病情,就和湯茜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兩人還沒走進辦公室,就被身後的胃出血病人叫住了,顯然他已經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季海以為病人是來再次了解病情及後續治療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資料準備解釋。沒料到胃出血病人的第一句居然說:“跟隔壁那位比起來,胃癌應該比膽管癌更好治療是不是?”
季海詫異,病人第一時間關心的并不是自己的病情,關注的居然是自己不要成為那個“最不好”。
剛剛他還在殷勤關心鼓勵隔壁床的病友,轉身後态度卻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湯茜沒有去聽季海怎麼和病人解釋,默默地離開了。人總是習慣和别人比較,隻要自己不是“最不好”的那一個,心裡總會有絲絲安慰。
湯茜想到了肖鵬的那句:“人性複雜的真實寫照。”
兩人素味平生的病人,人前人後的病中親密“戰友,心裡希望的卻是對方比自己更不幸,才能有勇氣面對突然的劇變。
這種複雜的人格,矛盾的人性,湯茜始終不能理解,也無法苟同。
忙忙碌碌,每一個人腳下都像生了風,盡全力和生命進行着“拔河比賽”。急診科的每一天都好像如此,每一天卻又都不同。
上了一個大夜班,湯茜累得筋疲力盡,身上像是散了架子似的虛空無力。本準備回家好好睡上一覺的,可幼兒園學生早餐集體食物中毒,讓急診科突然被按到了快速播放鍵,每個人都忙到起飛。
人手不夠,湯茜隻能犧牲休息的時間,繼續留下來加班。
九點剛一過,急診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劇烈腹痛,在丈夫的陪同下,捂着肚子一步步蹭到診室。
湯茜把病人扶到床上,觸診腹部進行第一步診斷。
“肚子哪裡疼?”
“這疼嗎?”
“這樣疼了多久?”
湯茜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患者表情痛苦地閉着眼睛,隻是嗯啊地應付了幾句。看她痛苦的樣子,湯茜斷定她是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
患者陪同來的丈夫,替她拿着外套,不停地看手機,時不時地替病人回答問題:“她早上吃了一大碗高粱米飯,一定是吃太多不消化了。”
湯茜還在認真檢查,聽腸鳴音,觸診肚子看壓痛反應。雖然肚子痛是急診常見的主訴,看似單純,但診斷起來卻一點也不簡單。
從輕微的急性腸胃炎到危及生命的腹膜炎都有可能,湯茜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醫生,你給開點消化藥就行,我們帶回家吃。”患者丈夫催促着。
見湯茜還是不回複,丈夫焦急在那裡碎碎念:“醫生,我還要趕回去開店呢,一家老小等着糊口吃飯呢,你能快點嗎?”
“催什麼催?她不是消化不良那麼簡單。”
湯茜還在思考病情可大可小的時候,丈夫的催促讓她反感。她回頭瞥了一眼急着趕回去工作的丈夫,耐着性子繼續檢查。
湯茜初步判斷這個女子并非腸胃炎那麼簡單,年輕女人劇烈腹痛首先要排除是否有宮外孕的可能。
湯茜給病人開了血液尿液檢查,并沒有安排ct等具有輻射暴露風險的檢查,她要先排除掉病人懷孕的可能性。
檢查完後需要大約半個多小時的等待時間,湯茜在忙着處理一些别的病患。肚子痛患者的丈夫不耐煩地進來催了幾次,甚至要求要馬上離開醫院。
女人的身體事小,耽誤了生意是大。同為女人,湯茜對丈夫的态度相當的厭惡,也對女人嫁了一個如此不關心自己的男人,感到委屈和不值。
半個多小時,檢查結果出來了,驗孕結果顯示陽性,女人的确懷孕了。
知道結果後的丈夫,欣喜若狂地大聲呼叫:“真的啊,我要當爸爸了!”
随後拉着女人的手噓寒問暖,句句關心,與之前的漠不關心簡直判若兩人。
看着男人的興奮模樣,湯茜忍不住皺皺眉。突然間為女人的家庭地位感到悲哀。